第 3 章
车壁,打量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原本华贵的雪袍尽是破洞,沾满了尘土砂砾,脸上还有几条细细的划痕,许是先前被林中枝叶划破的,鬓发也乱得很,哪还有从前那贵公子的模样?
她想起来他在街头奚落她的那番话。
“我从未见过这般不讲究的姑娘。”
谭月舔舔嘴角,没忍住笑了。虽然有点缺德,但是她很快乐。
真想把他喊醒,叫他瞧瞧自己如今这番模样。
这么想着,谭月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小腿,试图把他弄醒。
眼前人却似浑然不觉般,睫毛都未曾颤动一分,安静温顺地沉睡着,侧脸十分乖巧。
“他不会死了吧?”心底冒出这个念头,谭月猛然一惊。
她虽然十分讨厌此人,但也没有到盼着他死的地步,毕竟他并未对她做如何出格之事。
她凑近了,仔细观察他胸口的起伏,确认他还有呼吸,松了口气。
但她突然想到,方才他身子栽倒过来,额头贴上她皮肤时,她感到十分灼热。
当时只顾着难为情,她没多留心,现在想来他应当是发烧了,且烧得厉害。
谭月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眼下她也被困在马车上,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面前的人会不会再也醒不来。
诚然她并不十分乐意面对封星阑,但他也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一阵嘈杂过后,小六子把车尾的暗门打开,两个大汉像拎鸡仔一般把她和封星阑拎到一个山洞里。
原来他们到了一处荒山,周边看上去少有人烟。
到了山洞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好几个小山洞挖通了,中间相连,里头摆上了些许桌椅床榻,倒如山中精怪的洞府一般了。
那个唤作“二爷”的彪形大汉轻车熟路地跑到最大的那张床上,坐下脱起鞋来。周围人见状默默走远了,不敢言语。
“秦老二,你这脚也太臭了吧!”只有那中年人不客气地笑骂道。
“你懂个屁啊周叔,他奶奶的这是男人味儿!”秦二爷浑不在乎道,“你把床搬远些不就得了。”
除了这两人睡在床榻,其余人倚靠桌椅或是打个地铺歇息,留两个大汉在山洞外守夜。
谭月和封星阑下车后被扔在边上小山洞的角落里。过了一会儿,小六子端了少许水粮过来,给她俩松绑。
“他发烧了,有没有大夫。”谭月趁着喝水的功夫,大着胆子跟小六子搭话。
小六子狐疑地瞧她一眼,并不接话。
“不管他,他会死的。”谭月盯着小六子,她在赌这个娃娃脸山贼还有几分人性。
小六子面露犹豫,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谭月有些泄气,她安慰自己已经尽力了,这荒郊野岭的难寻大夫,救不了他也没办法。
正当她以为没戏了的时候,小六子领着周叔走了过来。谭月有些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却见周叔走上前来伸手查看了一番封星阑,随后吩咐了几句小六子。
没过一会儿,小六子端来一碗乌黑的汤药,闻着都十分苦涩。
周叔叫小六子扶着封星阑,让他头往后仰,再一手捏住他的鼻子,将那碗汤药灌入他口中。
山贼动作实在粗暴,许多药汁从封星阑颊边流下,白色的衣领被浸湿染深,看起来狼狈得紧。
谭月也不知道这番下来,封星阑饮下了多少汤药,也不知这汤药究竟能不能让他醒过来。
世事变化真是难料,她轻叹。
原本她与他是冤家聚头,昨晚碰面时还一番怨怼。此刻她孤身一人清醒面对着山贼,内心不自觉把他当作了一同落难的同伴,有些期盼他能早点醒来,起码能多个人陪她面对险境。
一身困乏,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昨晚,她梦见自己被封星阑追逐着在山林中逃窜,一时被他逮住了。他欺身过来,又皱着眉嘲讽:“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讲究的姑娘。”
他让她还债,她掏不出银子。他狞笑着让她拿珍爱之物来抵,随后便将她阿弟抓走抵债,她在一旁痛哭哀求却无能为力。
谭月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只有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十分熟悉,将她拖入深渊。
翌日,谭月醒来时脸上犹布满泪痕,察觉到自己正靠在一个肩膀上,她立时支起身子。
一抬眼看到身侧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朝她徐徐微笑,与那梦中的狞笑不同。
他嘴唇上下张合,说了句什么。谭月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凑近来,温声重复了一遍——
“娘子,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