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中山浮羽卮
一片银杏叶随风飘落,坠在树下支颐小憩的少女发间。
有人踏着层层落叶悄悄走近,小心从她发髻之间撷下这枚“鸭掌”,却牵扯到发丝。
沈长荷醒转过来,回过身看见温婉含笑的豫章王妃袁韶音,一句“阿嫂”就在唇边,却忽然想起那是前世的称呼,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袁韶音见她颤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赔不是:“怪我不小心,惊醒太子妃殿下。”
沈长荷笑着摇摇头:“无妨。他们都在玄武湖中荡舟,你怎地不一道前去?”
“我没瞧见太子妃殿下,便猜到您在覆舟山上躲清净,这就寻来了。”
沈长荷笑而不语。
这四年来,萧统常与自己在建康一带游玩。
他们一道登过鸡笼山上的日观台,在乐游苑亭台楼阁中宴饮,也曾于钟山的松林别院里品茗赏花。
可无论是秦淮河、燕雀湖还是玄武湖,她都有意避开,只因不愿与他同乘一舟。
袁韶音此番特意来寻自己,想来是有话要说,沈长荷便遣开周围侍奉的宫人。
果然,袁韶音拉起她的手:“阿嫂,您也知晓淑媛如何待我,近来越发……我只盼着缘觉能早日出藩,与他能过上清净日子。”
沈长荷暗想,可怜这袁韶音没料到日后吴淑媛是跟着一道出藩,当时淑媛不让豫章王夫妇同房的轶闻甚至还传回了宫中。
今生的袁韶音也是在三年前嫁给缘觉阿兄,婚后两人还算和睦,起初也未听闻淑媛为难她。
许是近来年岁渐长,淑媛有意让二人疏远,常留缘觉阿兄宿于含章殿。
此事虽不合宫规,但官家宠爱淑媛母子,执掌后宫的贵嫔又向来宽和,旁人也只能在背后非议。
受到淑媛刻意冷落后,袁韶音在宫中越发艰难。
好在贵嫔和太子妃很是和善,尤其是年岁相仿的太子妃待她尤为亲近,她所烦忧之事也只能向其吐露一二。
殊不知这是沈长荷有意为之,这几年她接触淑媛和缘觉阿兄实在不易,二人对她格外提防,只好别开蹊径,从前世还算相熟的袁韶音入手。
“出藩一事,自是听凭官家做主,无人能左右。其实,只要豫章王待你好,无论在京还是出镇外藩并无分别。”
袁韶音垂着眼,柳眉蹙起,轻声叹道:“唉,近日我连他人都难见到,谈何‘待我好’?今日游园,他一直在淑媛身边,未同我说上一句话。”
吴淑媛有多疼爱缘觉阿兄,沈长荷前世就已知晓。
谁让他生得神采英拔,又有满腹文章,连沈长荷的阿娘也常常赞叹:得子如此,实是大幸!
当时年幼的沈长荷还有些吃味,揽着阿娘的胳膊撒娇:“缘觉阿兄再好又如何,我才是阿娘的亲女呀!”
她记得阿娘捏了捏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做了豫章王两年的乳母,视他为半个亲子也不为过。”
念及此,沈长荷猛地怔住——
阿娘是何时做了缘觉阿兄两年的乳母?
自己前世是天监十一年冬月出生,若今生不变,便该是下个月。
此时的缘觉阿兄十二岁,怎还会需要乳母?
她回想起端午宫宴在假山上偷听到缘觉阿兄称呼阿娘为“碧卿姊姊”,“姊姊”乃是称呼乳母,阿娘应是早在天监初年就在含章殿做过乳母。
那么……阿娘至少在十二年前就曾生育过?!
是兄是姊?如今身在何处?是否与自己同父?
皆无从知晓。
沈长荷心中惊诧不已,前世阿娘从未透露过分毫,四年前在假山上听闻后自己也未深思,还傻傻等着阿娘入宫相见。
原来在自己出生前的这几年,阿娘并不在宫中。
她去了何处?阿耶此时可在她身边?
沈长荷心神不宁,瞥见袁韶音正在关心地看着自己。
她强压下心绪,拍了拍袁韶音的手:“你不妨从淑媛身边信任的人入手,叫她们在淑媛面前为你美言,总好过一直这般僵持。”
袁韶音摇摇头:“含章殿里的宫人哪个不是看淑媛眼色行事,谁敢与我亲近?”
沈长荷问道:“淑媛可有什么亲眷旧友?不在宫中,反倒便宜些。”
袁韶音蹙着眉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豫章王幼时的乳母夏末投奔了来,王府里还单辟了个小院出来给她待产,我之前曾去拜访过,可她寡言少语、不好亲近……”
果然,阿娘这时就在豫章王府中。
沈长荷一想到她下个月就要诞下真正的“沈长荷”,心中沉甸甸的,难道来日会在宫中见到今世的自己?
若自己未能挽救淑媛母子,“沈长荷”怕是也会对贵嫔母子动杀心。
可此时不是细想的时候,须得从袁韶音处多探得些消息。
“豫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