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坚雪积雾添寒
“维摩,你瞧明容头戴风帽、裹着银白的袄子,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将头探出去,像不像见新奇的幼兔?”
萧统见她抬起车窗向后车张望,暗笑:倒是你更像几分。
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口中只道:“你不若也戴好风帽,当心受寒。”
沈长荷刚准备夸口说自己身强体健,就被一阵钻进窗内的风呛了喉咙,咳了两声,只好悻悻缩回他身边。
忘了“蔡彦真”的身子比前世的自己要弱些,在东宫这几年数次头疼脑热,确实不该逞能。
行至南陵郡铜井山一带,忽遇风雪,阻滞难行,萧统一行在驿站停留数日。
“本以为立春后日日渐暖,不知为何下起大雪来——维摩,如此一来,春耕也要推迟了罢?”
沈长荷捧着热茶站在窗前看雪花扑簌簌落下,萧统正看长乐郡主临帖,听她问起,便答道:“这时间落春雪倒还好,若是仲春以后下雪,则对庄稼极为不利。”
他见长乐郡主停下笔抬头看着自己,笑问:“明容对稼穑之事也想了解一二?”
“太子殿下广识博学,之前从未有人教过明容这些,便想多听一听。”
沈长荷也坐在明容身旁,仰起头笑盈盈地看着萧统:“妾也想听一听。”
一个乖巧渴学,一个促狭可爱,萧统笑得无奈:“原本是想到了田垄之间再细讲,既是今日说起,便浅谈一二。
南方各郡今冬雨雪较少,往常待雨水节气至开始春耕,不曾想立春后落了雪,只下这几日便无碍,待天暖和冰雪消融,恰好滋润田地。
不过,若是三四月的仲春时节忽落大雪,田中幼苗便会经受不起,多被霜冻所伤,对农人而言是重创。
好在南方的雨水总归是充沛些,若是北边冬春少雨,农人便要深耕、细耙、勤锄以求务泽——务泽便是保住土中之水。”
见她们听得认真,萧统也适时说道:“《孟子·梁惠王上》中以‘深耕易耨’类比治国施政之道,《管子·八观》亦云:‘行其田野,观其耕耘,计其农事,则饥饱之国可知也。’”
他看向长乐郡主:“明容,可知何意?”
“于田野之中细察农人如何耕耘,便可知此国饥饱安危。”
萧统颔首:“不错,反之亦是同理。若想百姓富足、国家安定,田间稼穑便是高台之基。”
沈长荷托着腮,指尖轻轻敲在两颊上:“山水间赏雪赋诗是文人高雅,可论及俗务又通耕耘之道,太子殿下真是全才。”
萧统被她打趣,笑得腼腆:“都是东宫臣僚教导。虽曾跟随官家亲耕祭先农,但像这般入郡县田垄还是头一回。”
若非明容在此,萧统只会问一答一,从不会好为人师,在“蔡彦真”面前露才扬己。
萧统为政处事究竟如何,前世的沈长荷只是个偏居琼芝殿的侍妾,自是不得而知,连他编录《文选》也只是听宫人们提起。
经这一世的了解,沈长荷打消了为缘觉阿兄谋储位的念头,眼下甚至暗暗期盼萧统今生能顺利得继帝位——
既知稼穑艰难,又怀文人宏远,时时克己勤慎,兼具仁心慧眼。
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不似前世那般横生枝节,应是无虞。
她这样暗暗期盼着,却不曾想自己先遭了从天而降的祸。
路过九华山时,沈长荷见雪停,便央求萧统带她登山。
九华山乃是道家修真的七十二福地中的第三十九地,有数处葛洪真人修行的遗迹。
除开是道家圣地外,百年前天竺僧杯渡禅师来此传经布道,创立茅庵,因此萧统也对九华山颇为向往。
山径覆着白雪,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沈长荷险些滑了一跤,再无心留意周遭景致,紧紧盯着脚下。
好在雪霁阳升,越向山顶去,四周越是明亮,待登上芙蓉峰,沈长荷牵着明容在雪地里自在玩耍。
萧统留下太子右卫率康绚等二十余人护卫她们,自己带着李勉等人入芙蓉峰磐石洞中与众僧坐论。
远眺诸峰尽覆白雪,松枝皑皑,沈长荷她们像掉进雪堆里的松鼠,在自在天地间尽情戏耍。
时值正午,晴空万里,阳光映在白雪上令人有些目眩,沈长荷兴致来了却顾不上许多,沿着地上脚印寻找躲起来的明容。
她口中故作玄虚:“明容,你裙角露出来了,再藏也没用——”
环顾四周时忽觉双目刺痛,她抬起手背揉了揉,稍稍缓解,便并未当回事。
直到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明容,她看向守在一旁的康绚。
康绚见太子妃冲自己使眼色,只好下巴点了点南边的树丛,太子妃莞尔一笑,朝南边走去。
他跟着看过去,地面白茫茫一片,他忍不住抬起手臂挡了挡。
待再放下,他发觉太子妃双手捂住了眼,站在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