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东风摇百草
“廖医官和许医官都被接去了太原郡?!”阮令嬴站起身来高声斥问。
毓合殿中宫人纷纷跪下,屏气凝神,生怕阮修容迁怒。
可被问话的来缨不敢不答:“两位医官当即就被送出了宫,原说今日要来为七皇子诊治,未能成行也不敢随意开药剂。”
坐在一旁的萧绎沉默不语,阮令嬴见他面色不佳,更是恼怒:“昨日宫门下钥前分明派人告知他们七官左眼朦胧可视近处之物,今晨东宫便将他们劫走,难道是要害我七官不得复明?”
远在太原郡的东宫怎会有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阮令嬴也知说的是气话,如今她能为七官做的便是去御前相求,还回一个医官来也可。
萧绎听她说要去太极殿,开口劝阻:“阿姨,他们天还未亮就被东宫卫率府的人接走,为的是太子妃,必是快马加鞭。如今已近午时,官家即便准允后派人去追,少说也差了百里,如何追得回来?”
他说罢垂下头去看摊开手掌,两眼看起来有些恍惚。
三岁病中左眼视物不清,官家亲自医治数日,左眼便彻底看不见了。
官家因此对他颇为疼爱,宫中传言说比太子和豫章王年幼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却宁愿与其他皇子一般无二,来换回左眼如常。
太子三岁得授《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而他如今五岁有余,仍不能亲自捧书观阅,只能令内侍读给自己听。
起先是由阿姨一册一册地读,后来他得知阿姨读完回房后,总会夜不成眠、吞声饮泣,便选了两个通晓文字的内侍轮流来读。
官家赞他孰能成诵,哪晓其中的苦楚?
夜里诵读诗书的声音,白日阿姨内疚与痛惜的目光,萦绕在他左右。
毓合殿里不曾有过一日欢声笑语。
萧绎最怕的便是宫中宴会,人人说起话来都是一副欢喜热络的模样,唯独看向自己时,总会露出怜悯的神情。
这还是人前,人后亦有当面讥讽者。
庐陵王萧续去年正旦时从南彭城回京,因捂住左眼笑话自己受贵嫔斥责,被勒令至毓合殿致歉。
自然是“原谅”了。
庐陵王是太子的亲弟弟、贵嫔的幺儿,难不成要让太子登门代他赔礼?萧绎可不愿听太子大讲一番孝悌之义,拿自己的脸面去替他添光增彩、成就佳话。
如今难得有好转的迹象,偏偏又是东宫横生枝节。
或许,自己这左眼是注定无法复原如初。
他看着阿姨怨愤不已,在殿中来回踱步,屡出对贵嫔和东宫不敬之语,只觉郁郁,起身离开。
“七官……”阿姨唤道。
“阿姨,我去临摹字帖。”
他看不清书册上的小字,但勉强能书字,起先落笔不准,写得行如春蚓、字如秋蛇。
他日夜苦练,如今大字写得尚可。
“七官,你莫累着眼睛!”阮令嬴急切地走到他身边,“即便廖、许二人被送走,也可求官家再为你寻几位高明的医师,以免耽误诊治良机。”
萧绎只觉无奈——他们已是这两三年里唯二留下的人,哪里再去寻更高明的?但也不忍拂她好意,便点了点头。
阮修容去求见时,萧衍刚见过北魏降将王足,二人就夺取寿阳之事密谈了一个时辰。
自前朝起,北部边境一再退缩,终退至淮河一线,因此固守淮河是南朝防务的重中之重。
淮河南岸的几大要塞有寿阳、钟离、盱眙、淮阴等地,其中的寿阳则是南北双方抢夺的要地。
前朝末年镇守寿阳的裴叔业举城投降北魏,导致重镇就此易手。
梁朝建国后便一心想夺回寿阳,否则北境不稳,时时悬心。
王足给萧衍出的“妙计”是在淮河下游筑堰,待雨季一到,上游河水暴涨便会倒灌寿阳,届时进攻便易如反掌。
寿阳是萧衍心头大患,可王足是北魏降将,他听罢便并未表露出迫切之心,只点点头让他继续讲。
王足指着舆图上的几处标记说道:“淮河有三处峡口实为要害,此为硖山口,在寿阳下游仅五十里处,但在北魏下蔡郡治下。
这一处是荆山峡,属北魏马头郡已吾县,在寿阳下游两百里处,正是两军对峙的前线。
唯有这浮山峡在我朝治下,位于寿阳东北三百五十里处,两岸峰山、紫阳山相对,恰为筑堰良地。”
王足离开后,萧衍凝神看着舆图上的浮山峡,直至俞三副来报“阮修容求见”。
阮令嬴笑中含泪,向他叩拜:“承佛祖慈悲,陛下福佑,七官左目已有好转之迹。”
萧衍闻之大喜,连忙让她起身:“现下如何?已能视物?”
“昨夜七官说看近处的灯火已是朦朦胧胧,妾原想今日请医官来施针敷药。若能将七官治好,便是要妾的性命,妾也甘愿!”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