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欺民振霜威
沈长荷伏案写着给袁韶音的回信,萧统走进来也没察觉。
她凝思苦想,写两句石潭镇的美景,再应下袁韶音游北固山的邀约,末尾安慰道“今后长路漫漫,莫为旁人坏了自己心境”。
萧统见她小脸皱成一团,直到落下最后一笔才长出一口气,笑道:“何事让妙怜如此烦心?”
沈长荷一惊,险些在信纸上点出一团墨,嗔道:“萧维摩,吓唬人作甚?!”
在一旁侍立的朝云对这不敬的称呼恍若未闻,默默拿出巾帕擦拭甩在桌上的墨汁。
沈长荷恼归恼,见他一脸疲惫,知晓定是为浮山堰,便走近问他。
“官家不肯放了陈、祖二人?”
萧统摇摇头,待朝云等人离开才开口:“我刚回宫,不好询问此事,只能听官家兴致勃勃与我说了小半个时辰的造堰事宜。”
果然心意已决。
“你可见过东宫属官?”
“太子少傅、太子詹事方才在书斋等我,都不赞成我出面替陈、祖二人求情。”
“他们自然事事为你考量,也该如此。”沈长荷心有不甘,可也明白萧统的处境,“你尚未行冠礼,虽有东宫属官指点政事,但并未经官家授意佐理政务。浮山堰是涉及军政的要事,官家恐怕不容他人置喙。”
萧统跽坐在案前,望着夕阳投在地上的光影,神情有些怅惘。
“水工掌河道堤防的建造修治,材官掌土木工程诸事,他们亲自去浮山峡勘察,明说这堰造不成。但凡有转圜之机,他们怎会宁肯下狱也不改口?”
浮山堰若能成,必对如今南北僵持的局势大有改善。可水火无情,若不顾水工材官劝阻,执意逆天行事,必有灾殃。
文人行文作诗,武将上阵杀敌,谋臣运筹帷幄,而水工材官最精通此等拦河造堰之事。
众臣各居其位,各胜其职,而他萧统身居东宫之位,明知造堰不可为,却因畏惧触犯天颜便不发一言,放任自流。
倘或来日堰毁人亡,他能安枕无忧、无愧于心吗?
做个事事顺从、毫不违逆的太子,数十年后得登高位,这高位背后的阴私鲜血,他萧统能视而不见吗?
“若我不敢为此事进言,天下还有谁敢?”他慢慢说道,一字一句,沉重无比。
不,他不能进言,沈长荷脊背发冷。
前世浮山堰好似尚未造成便被淮水冲垮,官家又下令重造,可见官家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阻,他进言也无济于事。
前世的萧统兴许也曾向官家进言,是否遭受斥责不得而知,但沈长荷入宫时便已发觉官家与贵嫔、萧统母子离心。
当时不知根源,如今看来贵嫔母子与官家根本不是一路人,离心是迟早的事。
只是前世她死时,官家年近古稀却还算康健,萧统今生若不遭横祸,至继位之时恐怕还须等二三十个年头,不宜为既定之事早早开罪官家。
可该如何开口劝他呢?
她明知他本心持正,亦晓造堰会酿成大祸,却要违心去劝他,沈长荷也颇觉烦闷。
两人一左一右,对坐无言,沉浸在各自的愁绪之中。
更漏声声,敲在沈长荷心上,她努力回想前世与浮山堰相关的记忆,可惜少之又少。
说到底,是官家此刻坚信造堰便能攻下寿阳,拿下要塞便可向北推进。
他为何如此笃信不疑?
前世两造浮山堰劳民伤财,淮水暴涨后溃塌又死伤无数,分明是个自损之计。
自损……
“维摩,你可知是谁向官家进言要在浮山峡造堰?”
萧统抬头看着她,答道:“王足。”
顿了顿,他想到她或许不知此人,解释道:“他从前是北魏大将邢峦底下的统军,数年前曾在巴州与我梁军对战,连破数城,斩杀数千人,之后不知为何投降我朝。”
听罢,沈长荷两眼光亮愈盛,竟是个降将!
“王足归降后倒也不曾任要紧职位,今次应是想借官家献策,好在朝中博得一席之地。”萧统接着说。
“如此说来,官家待这王足……也称不上信任?”
萧统点头道:“同官家打天下的武将们正当盛年,怎会重用他?”
“维摩,造堰本就劳民伤财,选在浮山峡更是地形不利,稍有不慎莫说攻不下寿阳,反倒是淮河下游的百姓受灾。王足献此策究竟是为名利,还是另有目的?”
萧统定定看着她,为她最后那一句心头震动。
“你是说王足……”
他不愿轻易给人定罪。
但沈长荷顾不得这些。
原本她是想将“奸细”的罪名扣在提议之人的头上,可这王足恰恰是北魏的降将,从前世造堰的坎坷与灾祸来看,说他是坑害梁朝的奸细兴许并未冤了他。
“维摩,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