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遥来路迢迢
两位医官施针后退了出去,萧统坐在她的榻边久久无言,沈长荷明白他是为萧绎悬心,探到他的手攥住。
“维摩,将廖医官送回宫中罢。”沈长荷说道,“他已诊治,你我便心安,有许医官在此施针案扤足够了。”
萧统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出,正在思虑该如何开口,闻言反握回她的手:“妙怜,你这般仁善,我竟还揣测你是否会准允,是我小人之心。”
沈长荷心想,我可算不上仁善之辈。
原先还觉得萧绎可怜,但前世他与阮修容十有八九也对贵嫔之死有责,这怜悯之心便立时烟消云散。
可是……没有千年防贼的,沈长荷宁愿今生萧绎的左眼被治好,不结仇怨,否则难以做到时时提防。
“维摩,遣人送廖医官回宫时,须得将话交代分明——是你我得知七官左目兴许能康复,特意立时将廖医官送回诊治。”
她并非只行善事、不计回报的圣人,她要阮修容母子记住东宫不曾亏欠他们,即便七官的眼未能治好,也莫将此怨愤加诸贵嫔与东宫。
若再发觉他们暗害,沈长荷也不会坐以待毙。
待她治好双眼跟随萧统前往和城县时,已是春雪消融,煦阳明媚。
沈长荷牵着明容漫步在田垄之间,看耕牛犁田、农人插秧,只是不敢在日头底下站久了。
“阿嫂,他们这样整日弯腰,实是辛劳。”明容感叹道,“听太子殿下说,雨水节气刚过不久,近日农人都不得歇。”
“是啊,稼穑艰难,你瞧那边,五六岁的稚童也在田里忙碌。没有他们,夏秋便无粮蔬,正是他们供养天下。”
说罢,沈长荷说罢回头看向站在垄边的萧统与随行的官员,知道他们在商议免除租税。
视察完几县的春耕境况后,一行人又前往升金湖小住数日,泛舟看春柳初青,好一番盎然景象。
接着沿张溪至石潭镇,访古入山林时发现一处清澈小潭,北面山林间有瀑布泻下,激起碧波千层。
临潭有一圆石平整如台,可容四五人,沈长荷和明容提着裙角踏上台,回首对萧统道:“在此处垂钓甚好。”
萧统见她在山水间如此陶然欢欣,心中也格外畅快,笑道:“可惜不曾备下竹竿、丝线与饵料,下回定给你布置妥当。”
“下回?”沈长荷从石台上轻轻一跃,满目喜色地凑到他面前,“今后还能这般带我们出来?”
明容生怕被落下,跑过来双手合十、两眼期待地看着太子。
萧统见她们神情动作一般无二,似一双姊妹,也觉有趣。
细想一想,他说:“明容的婚期是明年春日,届时从东宫出嫁,怕是你们皆无暇出游。”
可又不忍见她们失落的模样,只好说:“夏秋之际也是好时节,去钟山小住赏桂也未为不可。”
明容没去过钟山,问道:“阿嫂要钓鱼,钟山上可有湖?”
萧统颔首:“有,不止一处。”
她转念又想到自己:“我嫁了人,亦能随意游玩?”
沈长荷搂住她的肩:“到时给你请封公主,有自己的府邸,全由你说了算。”
她想到萧正德那无耻竖子,又问萧统:“如何能让明容有自己的卫队?”
“卫队?”明容不解,“即便出游也不过是在建康近郊,又无须去前线作战,要卫队做甚?”
防你那丧德行的兄长,沈长荷暗想,可这话又不能明白说与她听,只好答:“战场凶险人人知晓,可身在建康城也未必就事事无忧,有卫队总归稳妥些。”
可连其他皇子都不曾拥有卫队,她一个亲王之女又怎能获得呢?
萧统想了想,说道:“公主府尚未选址,若在东宫左近,左右卫率府拨些人去也不妨事。”
“甚好!我回去便求阿姨向官家进言。”沈长荷拊掌笑道。
明容不知太子夫妇为何对卫队一事如此上心,可也知他们定是为自己好,于是也跟着太子妃笑起来。
四月初,一行人返回建康,途中收到来信。
沈长荷见萧统读信时眉头越拧越紧,问道:“何事不好?”
“水工陈承伯、材官祖暅为建造浮山堰一事下狱。”
萧统虽然在外,但朝中要事自有东宫属官书信承报。
二月末,官家派水工陈承伯、材官祖暅前往浮山峡勘察,二人认为淮河两侧沙土漂轻,不够坚实,难以造堰。若强行为之,恐怕劳民伤财,亦难成大计。
官家一怒之下,将他二人下狱。
“祖暅出自范阳祖氏,其父祖冲之曾任前朝长水校尉,所著《甲子元历》经祖暅数次上书谏言,在四年前颁行。徐尚书很是赏识祖暅,曾与我提起过两三回。”
沈长荷听见“浮山堰”便不住地发愁,前世浮山堰刚造好不久便被暴涨的淮河水冲垮,万顷农田、十数万人口皆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