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遥来路迢迢
祸,一时间民怨沸腾。
自沈长荷记事起,周遭人道起天灾巨祸,定避不开浮山堰垮塌一事。
但入宫进显阳殿后,这事便成了忌讳,无人敢提起。
前行数十里后,又遇见流民。
萧统派康绚前去询问,得知是从扬州与南徐州一带逃役的村夫。
“是为筑浮山堰?”
康绚点点头:“每二十户要出五丁,不少人家纷纷南逃。”
萧统心中不安,下令赶路。
沈长荷也忧心忡忡,如今谷雨已过,初插的秧苗、新种的作物正须照料。
无论村夫是被征去浮山峡造堰,还是背井离乡逃难,扬州、南徐州一带的大半农田怕都逃不过荒废的命运。
刚在太原郡得知稼穑如何艰辛,归途中却又遇上强征扰民。最要紧的是她知晓浮山堰注定酿成惨祸,既是重生,她自然想阻拦此事发生。
只是眼下陈、祖二人因劝谏已被下狱,可见官家造堰之心已决。
莫说她仅是东宫储妃,即便是太子萧统本人,恐怕也难动摇官家,稍有不慎惹恼了官家,反是不好。
待回了建康城,萧统与她梳洗换衣后立刻进宫,一个去向太极殿,一个直奔显阳殿。
丁令光听闻她入宫后,早早守在殿门口,一见她,连忙迎上去捧着她的脸细看:“眼睛可好全了?”
“我亲笔给您写的信,还能有假?”沈长荷攥着她的手腕,察觉有些凉,“都要入夏了,阿姨还是畏寒?庞医令可曾开过药?”
“不妨事,向来如此。”丁令光边走边说。
采音在一旁道:“太子妃殿下有所不知,当时将两位医官送往太原郡后,贵嫔日日在佛祖前念经祈福,盼你早日复原如初。”
“妙怜哪能想不到,在廖医官启程前还专门交代他,定要告知显阳殿我并无大碍——阿姨,话可带到了?”
“带到了,可总是眼见才能安下心。”进了殿内,丁令光坐下摸着她的眉头,分外怜惜,“这几年瞧七官因左目吃的苦头,我多怕你也要遭罪。”
险些将萧绎忘了,沈长荷忙问:“七官可治好了?”
“比从前好些,但并未恢复如常。”
沈长荷听了之后,也拿不准阮修容母子如何看待此事,好在丁贵嫔接着道:“你们及时将廖医官送回宫来,阮修容特意来显阳殿谢我,还说待你们回京后再让七官登门致谢。”
登门致谢就不必了,只要莫怀恨在心就成,沈长荷心想。
“官家放心许多——今年该给七官封王、委派官职。几个皇子小小年纪便出镇各州,也是不易。”
无论是豫章王、南康王还是邵陵王,出镇时皆有生母随行照料。
可丁贵嫔总揽后宫,无皇后之名却履皇后之职,自是不能随次子晋安王和幺儿庐陵王出镇。
这句感叹,也是道出她身为母亲的担忧和无奈。
“六通已娶佳妇,荆州虽远,但有妻相伴定能相互照料。小五改任会稽太守,回建康便和我们这次去太原郡差不多远的路,听闻会稽郡气候宜人,阿姨不必太过忧虑。”
说着,沈长荷想起缘觉阿兄,也不知在南徐州的这四个多月可还顺利,与阿嫂相处可还融洽。
待她回到东宫,边听女官们详述这些时日的要事,边翻看几摞信件,忽地看到袁韶音的两封来信。
看来王规的妻子还算识时务,点拨了两句便应下传信的差事。
沈长荷让三位女官先退下去,专心看信。
头一封还算平常,说登上北固山怀古,与夫婿诗歌相和,还邀太子与自己前往。
第二封一开篇便是伤春之语,到末了才提及“西丰县侯所赠一妾有孕”。
沈长荷放下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阿嫂原以为能与缘觉阿兄日渐相投,谁知横生枝节,她又不能违心地去劝阿嫂大度——换做她自己,若是遇此境况,怕也要心生嫌隙。
她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前世的萧统唯有长子是蔡彦真所生,之后的子女皆由妾室所出。
沈长荷自然早就知晓,可她总不愿去细想,以“年岁还小”来打消心底的忧惧,可袁韶音的这封信让她不得不正视此事——
缘觉阿兄的年纪比维摩小两个月,其妾已有孕,而自己和萧统尚未同房。
虽则贵嫔并未催问,但待缘觉阿兄有了子女,阖宫上下自然要将眼睛盯着东宫。
若那时自己无孕,萧统会纳妾吗?
今生和前世究竟还会有何不同?
沈长荷的手指蘸着案几上洒落的茶水,不停地打着圈,直到它干涸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