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思尽诉泪沾裳
萧综乍闻此言,并未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
沈长荷大口喘息,又怕他疯劲再上来,赶忙哑着嗓子喊道:“沈妙怜的左腿膝盖窝,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
萧综怎会贴身照料小妙怜,自是不知这等隐秘之事,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解地问道:“你胡言乱语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长荷冥思苦想,究竟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前世的身份——
“还有……还有建康豫章王府那棵老樟树下,你埋了六坛酒!说待我出嫁时启封,因我生在冬月初六。”
沈长荷说罢担心这一世有些许出入,颤抖着转头看他:“前世确是如此,我也不知今生是否有变……”
萧综看着她因遭勒颈而发红的眼,被这句诡异的话吓得后背发冷。
他确实在建康的府中埋了六坛酒,但转念一想,此事算不得隐秘,不少豫章王府中的仆婢都知晓。
若东宫有眼线在身边,探听到这些小事也并不稀奇。
这女人为何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嫌恶地瞥了一眼:“疯了不成?”
沈长荷慌忙摇头,咽下一口唾沫,喉中如刀割一般,决心将前世旧事和盘托出。
“前世你叛逃北魏后,淑媛饮鸩酒而亡。我为报仇雪恨,入东宫为妾,害死了萧统,官家盛怒之下命太子妃暗中处死我。”她顿了顿,说道,“我本以为要在黄泉下与淑媛、我阿娘相会,可再睁开眼,我竟变成了要出嫁的太子妃蔡彦真。”
萧综看她神情萧索地说出这番骇人听闻之语,只觉荒唐,认定她是为苟全性命临时捏造的谎话。
他冷笑着再度收紧绳索:“这等装神弄鬼的欺人之谈也想诓骗我?怎地不说你是佛祖转世的灵童?”
“否则我为何会来曲阿?!哪里有什么眼线,不过是我怕你再次踏入前世的歧途!若不是念着前世的兄妹之情,我怎会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冒险进那陵墓之中?墓外还有百余属卫,是我怕传扬出去断了你的退路,才只带了两人下墓。”
沈长荷满腹委屈化作涔涔泪水,说到最后几度哽咽。
“你方才不是有百般不解吗?症结便在此!
刚入东宫的蔡彦真才八岁,若无前世沈长荷的记忆,我怎会冒着开罪贵嫔的风险为你们母子阻拦流言。
后来我与韶音阿嫂来往,想劝你们夫妇和睦、莫走前世的旧路,谁知你们比前世更早离心……
还有我阿娘,回来的马车上铺着香草浸润过的蒲席,是我记忆中阿娘的味道,可为何今生的阿娘变得这般陌生,我该如何与她相认……”
萧综听她絮絮地哭诉,抽泣的声音听得他惶惶不安、满心焦躁,一把甩开绳索,在房中踱来踱去。
沈长荷泪眼朦胧地看向尚在犹疑的缘觉阿兄,她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背后冷汗阵阵,总算能长出一口气。
松了劲,浑身上下的疼痛也显现出来。
方才从床榻跌下时,双肘与膝盖磕得生疼,如今脖颈又被勒得火辣辣,连小腿肚子和小腹也隐隐抽痛,定是方才吓狠了。
她看出缘觉阿兄正在细细琢磨,便知趣地住嘴,静静地等他开口。
萧综心中百转千回,时不时瞟一眼蜷缩在墙角的人,难以把她和方才抱在怀中娇小稚嫩的小妙怜联想在一处。
这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事?!
不,定是刚从墓里出来,这女子被鬼怪附了身、乱了心智,信口胡言,绝不能当真。
他站定,静静看着她,想叫郭槐进来处置她。
转念却又想到她方才所言有几分道理,忍不住问道:“前世你在豫章王府长大?拣些要紧的说来听听。”
沈长荷心中大喜,看来缘觉阿兄眼下是半信半疑,搜肠刮肚将前世之事道出。
“前世我住在豫章王府西南角的院子,里头有两棵大樟树,那六坛酒你就埋在东边那棵树下。我自小就喜欢水芙蓉,每值炎夏,韶音阿嫂畏热,只有阿兄你肯带我去玄武湖、莫愁湖赏花。
旁人都不能随意进阿兄的书房,可无人会拦着我,只因我平日不喜读书,你说只要我肯去书房好生熏陶,兴许还能开了窍。
阿娘常在宫中,回府看望我时会带着淑媛的赏赐。我记得七八岁时,淑媛赏过我一枚白玉芙蓉的坠子,我缠着韶音阿嫂,她从八宝匣子里选了条缃色宫绦来配那枚坠子。
阿娘是我十一岁那年病重,原本好好的人,不知怎地就突然没了气力,只嚷着胸口疼、小腹疼。一碗碗的药喝下去,总不见好,再也没从床榻上起来过,直至秋末撒手去了。
阿娘的丧仪很是隆重,阿兄你哭得很伤怀,守灵时我依偎在你身边,你还同我讲——‘妙怜,今后你便是我亲阿妹,有我护着你’。
我至死都记着你这句话。即便你只身逃去了北魏,我也不曾怨怪过你,只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