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愁拭泪坐相思
行至书斋门口,明容向谢登作揖致歉:“望大人公包涵,明容所述之事极为紧要,只敢道与太子殿下一人,还请大人公和斐英留步。”
谢登看了一眼太子,见他默许长乐公主所言,立时对太子拱手说道:“是臣唐突,这就携犬子告退。”
他原以为太子殿下带他们父子二人一道回建康,是有意交托他们协助处置,可眼下看来,事情远远超出太子和他们的预料,暂且先退下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长乐公主是谢家新妇,朝中若真有动向,多少也会透露一二。
明容随太子入书斋后,从华山避暑开始讲起,一处也不敢错漏,直至说到月上树梢。
越往后讲,太子的脸色越是难看,明容战战兢兢地说着,冷不防被问道:“你可有受伤?”
明容这才意识到,方才她提及自己回临川王府险些被萧正德诱骗,忙应道:“不过是脸肿了几日,早已好了。”
她抿了抿嘴,又将贵嫔所知的转告太子:“贵嫔说太子妃脖颈被勒出紫黑色的伤痕,是豫章王所致,怕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子也很是虚弱,唇色苍白。”
接着将豫章王离宫前的一言一行细说分明,忍不住添了几句自己心里想的话:
“他假模假样地向贵嫔谢罪,说甚报恩,还交代阿嫂将药带到寺里,阿嫂真是好脾气,说他已然悔过。他先是害得阿嫂伤病,又连累阿嫂受罚,假模假样装甚大悔大悟、知恩图报!”
“药?在何处?”萧统心里一紧,担心妙怜先前吃下的药有古怪。
“应当还在东宫,阿嫂是从宫里直接被送去定山寺,不曾带上。”
“李勉!”萧统扬声喊道,门外立刻有人应声——
“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将太子妃昨日带回来的药材拿去给东宫的医官查验,速来回报。”
“是。”
萧统对明容说:“你接着讲,贵嫔还说了什么?”
“豫章王身边的亲信郭槐是官家耳目,经官家授意污蔑阿嫂为自保委身于豫章王,好以此将曲阿皇陵一事避开,将罪责归于阿嫂一身。”明容紧张地盯着太子,“殿下,阿嫂绝不是这种人……”
这些话虽难堪至极,但毕竟是官家亲审时的证词,太子不可不知。
尽管贵嫔说太子绝不会轻信此等诬告,让明容如实转告,可她还是忍不住替阿嫂解释。
不成想太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皆为毁谤之语,不必多言。”
他眉宇间只有对妙怜被污蔑的怒色,并无分毫羞恼怨怪,明容这才放下心来,隐隐有些惭愧——
太子与太子妃都是挚诚温良之人,向来不会无端猜忌迁怒,是自己小人之心。
实则,明容原先在东宫时从未这般揣度臆测,若非连日历经诸多丑恶暗昧之事,怎会生出此等想法?
但她毕竟年岁尚浅,乍逢变故,以血泪的代价得知并非所有人都似贵嫔和太子夫妇一般良善,难免迷惘困惑。
她问道:“殿下,您曾教过我‘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上位者倘若不能平心持正,如何令臣民信服?”
她眼中的彷徨疑惑,也曾在萧统心里无数次浮现过。
明容所言既为君子之道,又是为君之道,他向来奉为圭臬,用以律己施教。
可当真正的为君者对皇亲士族偏私袒护、对黎民百姓严刑峻法,他却一再沉默。
妙怜和明容的事,是非曲直已摆在眼前,可官家为藏掖遮丑不惜对无辜之人横加责罚,行凶未遂的萧综和蔑伦悖理的萧正德却安然无恙。
他为人夫,为人兄,难道不该为妙怜与明容直言上谏?
明容见太子陷入沉思、久久不语,暗想兴许问出了令他为难的话,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萧统则在心中反复叩问自己,倘若真的顺应官家的旨意,究竟是所谓的“从长计议”、“明哲保身*”,还是怯懦避害、畏惧触犯天颜?
早在去年浮山堰一事,他就悔恨不曾谏言。
此次前去慰劳军民,眼见他们身染疫病还要强撑着挑石担沙,小腿和脚被河水泡得发白发胀,经炎夏烈日一烤皲裂破口。
他们忍着痛,在河里和岸上来回劳作,多少人伤口腐烂、月余不能愈合,又有多少人因病因灾命丧黄泉。
征夫兵卒的性命和浮山堰合龙究竟孰轻孰重?
对心怀黎民者,自是前者。
对急功近利的上位者和汲汲营营的臣子,自是后者。
那么,对他萧统而言孰轻孰重?
妙怜和明容的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们应得的公道在官家眼里轻若鸿毛,但他势要为之一争。
他立下决心,胸中愤懑之气反倒有所消解,对明容说:“想来你昨夜也未能安枕,快随斐英回去歇息,此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