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肩携手望宜春
沈长荷没料到是贵嫔先赶回了显阳殿,采蕴等人正在帮她擦干长发,她在寝衣外披了件大氅保暖,正坐在镜前。
贵嫔脚步急切,一进来瞧见她好端端地坐着,心中总算落定:“豫章王夫妇拉着维摩说话,他一时走不开,我便先回来。”
沈长荷沐浴过后一身轻松,虽觉身子仍有些发虚,可胸中畅快许多。
看着贵嫔走近后细细打量自己,她笑笑:“阿姨先歇歇,这些日子您定是操劳不休,我又病着,未能帮上忙,反倒给显阳殿添乱。”
“我倒庆幸你是在这里病倒,若你在东宫,我便是想将自己分出一半去照料你都不成。”丁令光看她脸蛋红扑扑的,许是刚沐浴过的原因,心底欢喜还来不及,伸手拿过采蕴手中的巾帕,亲自替她擦起湿发。
“你幼时发梢有些黄,如今长着长着倒看不出,再养一养,这头发便更加乌黑了。”丁令光爱怜地说道,又扭头同采蕴等人说,“将炉火搬近些,早些烘干湿发,便能早些安歇。”
说罢,她拿起木梳细细将长发梳开,左手托着,右手一段一段慢慢地向下梳,遇上缠绕在一处的头发便停下拨弄开,轻柔无比。
沈长荷回想不起上一世的阿娘何时曾这般为自己梳头,她从镜中看见贵嫔正慈爱地凝望着手中的发丝,一丝一缕地细细梳开,不禁眼眶发热——她是真的将自己当作女儿一般爱护。
这一世又一世,是否只有今生的自己尽情地享受了贵嫔和维摩的疼爱信任?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也应当是离救下他们性命最近的一个“蔡彦真”吧?
她的脑海中忽地冒出一个大胆疯狂的念头,那是所有的“蔡彦真”都不曾做过的,孤注一掷,无路可退,但她几乎是立刻救定下了主意——她要做。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胸腔中的一颗心跳得飞快,紧紧抿着嘴,静待着那一刻到来。
一盏茶的工夫维摩就赶了回来,此时沈长荷的头发已半干,歪在榻上与贵嫔闲话。
见他进来,沈长荷立刻遣开周遭服侍的内监和婢子,她缓缓坐正,深深地看了眼为自己醒转而欣喜的维摩,又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贵嫔。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的笑容中隐隐透露出不安,毕竟这是赌上这一生的决定。
“阿家,维摩,我有话同你们讲。”
萧统走近坐在她身边,仍旧温柔地看着她笑,轻轻捉起她的手拉住:“好。”
他没料到妙怜竟然缓缓抽回了手,看她向床榻深处又退了退,恭敬地跽坐着,萧统这才意识到她是有严肃的事要讲,于是也坐直了身子。
沈长荷稳下心神,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而坚定。
她慢慢俯身叩首,行了大礼。
贵嫔、萧统想拦,却又不好打断她,只能面面相觑。
她抬起身子,神色肃然,郑重其辞:“这一拜,是为从前犯下的弥天大罪。妙怜蠢钝无知,不辨是非,向贵嫔和太子殿下谢罪。”
萧统脊背发凉,不知她何出此言,更为她生疏地称自己“太子殿下”而惶惶不安,喃喃唤她:“妙怜……”
但沈长荷含泪望他,并不答话,接着再拜起身:“这一拜,是为欺瞒阿家和维摩八年有余,有负信任,心实难安。”
丁令光有些慌乱,伸手想去摸一摸妙怜的额头:“妙怜,这是从何说起?是不是病还未好全?”
沈长荷攥住她探出的手慢慢压下,轻阖双眼后蓦地睁开,看着他们两人担忧的神情,她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本名沈长荷,是豫章王乳母郑碧卿的女儿,乳名妙怜。上一世,豫章王在我阿娘的怂恿诱导下,与萧宝夤暗中勾结,叛逃北魏——萧宝夤也是我的生父。官家震怒,一杯鸩酒暗中赐死吴淑媛,其时我阿娘已病逝,我孤身一人入宫,誓要为淑媛母子报仇雪恨。”
她不敢抬眼看贵嫔母子的神情,垂着头只顾着继续讲:
“因受蒙蔽,我一直以为害得他们落得这般下场的祸首是……是贵嫔与太子。我入了显阳殿时,贵嫔已长卧病榻。我讨得贵嫔欢喜,又赢得太子信任,在贵嫔病逝后入东宫为姬妾,居琼芝殿。
中大通三年,我使计诱太子至碧波湖赏芙蓉,害他落水受伤,不久病逝。官家命太子妃蔡彦真监刑,在太子薨逝当晚以白绫赐死我。待我再睁开眼,已变成了即将大婚的‘蔡彦真’。”
寝殿中一片寂静,炉火中的焚香幽雅沉静,萦绕在三人身边。
沈长荷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死死咬着牙,像是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半年前她将来龙去脉告知缘觉阿兄是濒死之时迫于无奈,但这一次,是她清醒着、主动地做出了选择。
这是她不同于从前所有“蔡彦真”的地方——若能不与他们离心,凭借她前世的记忆,避开明枪暗箭不是难题。
她想了又想,至少前世的“蔡彦真”就是输在了此处。先是重生后的“蔡彦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