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时

我发现我的的脑子里有很多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牵着我妈的衣摆看他拿着我潦草的示图为难厨子，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并非我妈无知，而是大家都不知道肉夹馍为何物。我艰难的检索大脑内容，问他吃没吃过淀粉肠、烤冷面，我妈茫然无措，很愧疚的向我道歉，说他没听说过，我知道做法的话他可以试着做一下。

他没问我从哪知道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想不起来从何处得知。他在厨房煎了一上午的肉，午饭时盘子里多了一个夹肉金丝饼，我尝了尝，外皮酥脆，肉也很香，我妈有点忐忑的观察我的表情，问我好吃吗。

我点点头，举到他唇边示意他也尝尝，他就着我的手咬了口，问道，和肉夹馍一个味道吗？

我根本不知道肉夹馍应该是什么味道。

我看着他清俊脸颊上的面粉，忍不住笑起来，说一模一样，妈妈真好。

我妈诧异的睁大眼睛，说你会说话了？！

他像是看到幼雏头一次展翅天际一样欣喜的把我举起来，笑得开怀，哄着我再说两句，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油乎乎的手摸他的脸，把我的脸也贴上去，叫他，妈妈。

他理解了妈的含义，纠正我，应该叫师兄。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眉眼间仿佛柔软春雪，澄明日光。他高兴我就高兴，于是我乖乖的应了声，师兄。

嗯。他和我额头相触，神情温柔，说呆会给你师兄师姐们也听听，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

在我有限的模糊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成为过某人的骄傲，可眼前人的感情澄净温暖，真诚的无法作伪，于是我明白人生于世间，不一定是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或是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才会被人所爱，说话写字，此类细碎小事，被爱时也可以成为他人喜悦的理由。

我靠在乘风怀里吃饼，糊了一身油，想去洗澡，他帮我备好换洗衣物，我嗅了嗅盒子里的香料，和梧枝那里的一样，于是好奇的问他，妈，师兄，乘风，梧枝那里的是你给的吗？

乘风看了看香盒，说这是你从前做的，每个师兄师姐都给了一盒。

我捏着盒子看了会，盒木质料细腻顺滑，是不知名的好木头，不知被保存了多久，整只盒子都被浸透，连表面的繁复花纹都透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我分辨不出其中香料的名字，只觉得这味道像空山新雨，花草萌发，是令人喜爱的清润味道。

乘风看着我抱起衣服往外走，赶紧拉住我，问我去哪，我回答去找师姐一起洗，乘风说梧枝玉髓今日都不在，我叫人进来，你就在这洗吧，等下我出去。

我约莫是罹患了孤独病症，做什么都不想自己一个人，甘一宫随侍都是死物附灵，根据指令按部就班的做事，自然也不会说话，我不喜欢随侍帮忙，梧枝玉髓不在，我还可以去找淡绛，谁知乘风面色突然变得很古怪，说淡绛更不行，我不解的歪了歪头，没出声，只疑惑的看着他。

乘风扶了扶额，有点牙痛似的，慢声向我解释淡绛和淡曙其实不是双生姐弟，而是彻头彻尾的双生子，只是淡绛某次历练回来就化成了女相，并且一直维持着不再变回来，约莫是出去受了什么刺激。

我不能想象淡绛软软的胸口居然是后天变的，可是她既然决定了要做女人，现在又同时具备了女人的身心，那么应该也不能算是男的。艰难的思索一番，我觉得二者相权还是更不能接受自己洗澡，乘风见我油盐不进，有点急了，说这怎么可以呢，我回他你看人拘泥于形，着相了。他一时哑口无言，憋了半晌，说这样的话还是我来算了。

我脑袋上冒出一个一个大大的问号。

凝甘山开山祖宗在选址上眼光独到，并且很会享受，不光尘嵘宫有温泉，甘一宫后山也有，乘风证实师兄师姐们的居所都有这么一个地方，不仅如此弟子们也有专门的汤沐温泉。

我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摆动胳膊，想象我的手臂是两节随波逐流的海带，水波摇晃，薄雾弥散，淡淡的香气交织在湿润的空气中，沁人心脾。远处的池子里坐着一个美人，薄薄的中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显出几分欲遮还露的风情。

美人中衣湿成了半透的蒜皮，双手环抱，羞涩的遮着胸前汹涌起伏的曲线，她长长的墨发途径修颈薄肩，顺着细腰蜿蜒淌入池中，在身侧水波中柔软的散开，冷白面皮被热气氤氲，眼角薄唇俱都微红湿润。

“妈。”

我冲她掬水花，见她不答，又叫，“师兄。”

乘风臊的抬不起头，垂眼不看我，薄唇抿得很紧，我猜他心里大概在念度人经，要么就是文始真经。小孩子对人的感情感知最为敏锐，我知道乘风爱我，我的要求他一定不遗余力，不过我也没想到他阻止我找淡绛一起洗的方式是自己化成女相陪我，虽然他说陪就只是陪，君坐长江头我坐长江尾，他恨不得按对角线跟我拉开最远距离。

随侍在我胳膊上搓泡泡，我瞅着不远处恨不得缩水里的乘风，觉得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