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对方混不吝的态度让大皇子语塞,他讨了个没趣,悻悻然坐回席上。
崔邺捏着酒杯晃了晃,那日和皇后的对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皇后脸色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子们与大凉将士浴血报国,公主们长于锦绣久沐圣恩,若和亲便能平息两国战火,想来必不愿因爱惜一己之身,而损陛下大计。”崔邺一字一句背出,慢悠悠道:“母后,重华出嫁时您的教诲儿臣不敢忘,也不敢违背。”
他笑了笑:“母后只想遣别人的女儿吃苦,自己的女儿便不舍得送出上京?”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哪。”皇后神色几变,冷笑:“今日这一问,你究竟是为了重华还是为了自己?”
“你可别忘了,当年送重华和亲进漠北的差事,是你亲自请来的。”
春风和煦,桃花已开,风吹落殿外一树盛放的桃花瓣,长久以来被隐没的记忆如水泡悠悠浮出水面,崔邺修长冰凉的手指慢慢攥紧了——皇后没说错,那年重华公主和亲,整饬和亲队伍,送她出塞的人正是自己。
沿途重华公主曾试图逃跑,他别过头不去看长姐恳求的眼神,把她锁在了马车上,亲手交到单于的王帐。
他还记得重华望向他的最后一眼,那双总是幼鹿般柔和的眼睛溢满水光,第一次带了怨恨,崔邺在她的眼神逼迫下狼狈不堪,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重华的恨意如附骨之蛆粘在他的背上,千钧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来得及回到洪州就病倒了。
那时正值崔游镇守洪州的第一年,崔游对他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五弟多有照拂,纵然守城闹的他焦头烂额,也会日日前来询问崔邺的病情。
崔邺被高烧折磨的意识昏沉,眼睛都不曾睁开过几次,只断断续续听见崔游在床前和他捡来的女孩说话,那女孩的眼睛颜色和重华一模一样,他一望便头疼,立时背过脸去。
他依稀听见崔游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五弟怎么会讨厌你?他是病了,生病的人说话不作数,等他不生病就会好的。”
女孩不怎么会说上京话,她慢慢学着崔游的话回道:“可、可你说他是伤心。伤心、不是病,治不好。”
崔游轻声道:“燕燕,伤心是会痊愈的,药引是敌人的血。给我三年,我保证再也不会有和亲了。”
他似乎在捏女孩的脸,那笨丫头口齿不清问:“锅锅,‘全鱼’四什么意思?”
崔邺听见崔游忍不住又笑了,他在这笨丫头面前笑得格外多,崔游带着笑意解释道:“痊愈,就是不再生病。”
这种对话太笨了,崔邺不愿再听,他拉起被子蒙住头,昏昏沉沉睡去。一月后病愈,崔游送他出漠北,崔邺回到上京,因出色的完成了送亲这件烫手山芋,他得以进入皇帝的视线,不再是无人知晓的皇子。
但崔邺不愿承认那段过去,把它们从记忆中截去,这么些年,关于重华的记忆只停留在他昏倒在大殿前,甚至未送重华出宫。
重华和亲是崔邺第一次用感情换到权力,他始终记得漠北风雪中送他上马的三哥,可他最终杀了崔游,换来今日的东宫之位。
崔游把那个笨丫头视作掌上明珠,也不知洪州城破后,她是不是还活着。
皇后看着下首的崔邺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只是一笑:“母后既知我是这样的人,又何必再问?梁家未必乐意尚公主,母后比我清楚。”
被戳穿记忆之后,崔邺非但没有愧疚之心,甚至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丢掉了,他带着笑意坐在幽深大殿里,美艳刻薄的眉眼几乎和三十年前的皇帝一无二致。
皇后冷笑:“本宫自有本宫的办法,你既不愿撮合,出去吧。”
崔邺施施然行礼,迈出皇后殿外的一瞬日光刺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灯火煌煌,曾白小心翼翼问:“殿下,宫宴已结束了……”
崔邺揉了揉眉心,带着不加掩饰的疲倦和烦躁:“去青山别院。”
……
暮色四合,黑色夜幕吞噬了小院,荣荣自床上睁开眼睛,一道黑影幽幽立在床前,待她醒后俯身捏住荣荣的下巴,袍袖掀起的气息混杂着酒香和龙涎香,逼得人呼吸一窒。
钳制她下巴的手指冰凉,毫不留情的力道硌得荣荣脸颊生疼,荣荣顺着力道抬头。
内室没有点灯,月光被窗格分割成无数碎片,落在地上轻晃,崔邺长发凌乱披散在胸前背后,五官被莫测的光影映着,像一尊心有不甘的艳丽邪神。
不知是月色摇晃,还是人心动摇,荣荣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从他英挺的眉骨落到高挺的鼻梁,还有抿起的绯红薄唇上,借着几分朦胧看去,几乎和夜巡回城的崔游没什么两样。
在梦境的泡泡破灭之前,她心跳如雷,声音轻得像在给自己听:“你回来啦。”
崔邺冷冷地端详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看到自己那刹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