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到这一日腊月将过时，是为官家寿辰，赵宇登后，左相便率群臣奏请设此日为天宁节，这一日举国欢庆，各级官衙休沐一日，且各级州官皆上贡御品，寺庙道场皆祝圣寿。

赵宇这日于群英殿设圣寿，邀群臣贺祝。

殿内正中是皇帝御座，赵姬披着火红色的狐裘披风，坐于左侧，面上仍保持着人前与皇帝的和乐融融。

侧殿与两廊上是百官座位，四处锦绣帷帐，金炉香霭，因时至初冬，今岁天气尤为严寒，比之去岁有过之而无不及，殿内没有地龙，放置了多处兽炭焚烧，热烘烘的气流随着香烟缭绕，暖人肺腑，却也闷着沉着，肚里有一股子气难以呼出。

陆卓尔畏寒，披了乌青牛绒袍，手里头还捧着着手笼，绕是如此，鼻上也冻得通红，他看着身旁岿然不动的沈冽，哈出一口热气：“沈都尉……你……真是……真是铁打的身子！”

沈冽一身虎裘皮，还未有披风遮寒，面色却分毫不改，他不惧冷，喝了一口酒，说道：“陆员外郎，别抖了，再这样颤颤巍巍，旁人又要言语沈都尉以势欺人。”

陆卓尔品了一口酒，是九丹玉液，他被辣红了眼，嘶了一声：“缃阳也太冷了，还是金陵好。”

在他无数次这样吐槽后，沈冽耳朵都要长了茧，金陵的百姓都道金陵好，赵姬在那处设起了一个小朝廷，在长春行宫里头听着万民庆贺，京畿之地缃阳反而有了些老态龙钟之相。

沈冽轻笑一声：“金陵那样好，陆公子还留在这儿不回去？”

言外之意是不爱呆就滚。

陆卓尔靠近他，沈冽体热，像个炉子，他那冰凉的手摸了摸沈冽的手，嚯，比火笼还管用，他语带轻佻道：“自然是，为了你庄妹妹。”

这嘴贱的话换来的自然是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求饶：“错了错了，冽哥哥，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沈冽额上因那“冽哥哥”青筋又跳：“陆卓尔，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二人皆不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大臣，离官家甚远，众官席位由有官阶划分，一个是从五品的武职官，所掌控的是缃阳城防，除了练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如哪家丢了猪，哪家跑了牛都要经他手，另一个则是从六品的文职官，大宁宫园囿的花啊草啊石头啊，都要由他实地采察，再一路移植至哪位贵人哪位美人的宫殿内，比起上头觥筹交错的诸位近臣，他两个可以说是在边边角角里头了。

陆卓尔却觉得一道视线屡屡望来，定睛看去，那一处坐着的，正是鹤氅披身，面色苍白的三皇子赵烨。

那目光淡淡的，在自己看向他时，微微颔首，又收回去了。陆卓尔皱了眉头，心里头还兀自疑惑，又转了个弯一想，这三殿下……莫不是对他有意……

此时却听赵宇朗声举杯，庄图南起身，苍劲的身子伫若青松，双手捧杯一饮而尽，赵宇笑道：“天师是为朕之折冲，纳忠信效，奇策才力，掌大学之法，教佐政之臣，皆言治道在于智略贤臣，今我大宋民安生乐，在在天师固以先圣制法，以身为教，廉吏清官，恢宏志士，皆出自天师门下。”

这说的庄图南面上红光，也谦逊地回道：“陛下善用贤才，臣不过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不敢居功一二。”

赵姬轻笑，说道：“天师倒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社稷安康，都道陛下是咨诹善道，广纳谏言，可若无尔等贤臣，陛下从何处纳这谏言箴语？”

庄图南抬眸，与赵姬四目相对，她纵是笑着，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众位大臣都笑笑，像推让红包般地反夸官家是慧眼识明珠。

要引出话头，得先起个兴，兴起完了，赵宇觉得就顺其自然了：“国事尚有列位爱卿辅佐，只是家事，倒令朕是束手无策。诸位是有所不知，朕之长女长乐，亦性子娇纵，往日里无所不得，都依着宠着，只是日来她寝食难安，日渐消瘦，朕是知晓，这女儿家啊，是相思难解，倒真怕她忧思成疾……”

赵姬斜眼瞧了瞧赵宇，素指轻点着桌案。

赵宇继续道：“不过，前日里知晓她，与府上公子是两情相悦，朕是明情理之人，见女日益憔悴，倒想玉成她与令郎美事，沈都尉骁勇善战，为大宋扫除凶恶，英才俊杰，天下皆知，倒不知，令郎意下如何？”

庄图南微侧了头，只是这位置瞧不见沈冽，他是头疼，殷离的事儿好不容易解决，沈冽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赵姬这位置却能瞧见沈冽，她扫去一记眼刀，陆卓尔缩了缩脖子，沈冽面色不温不喜，对上她视线。

该来的终究会来。

庄图南正要开始打太极，沈冽便持了酒站起，声若古谭清音，掷地铿锵：“陛下，臣自幼随王将军征战沙场，操军吏士，一心创敌，今虽社稷通和，民康物阜，然国耻未雪，失地未收，虽与齐人言和，然所定盟约，皆损己以利齐，如此退而求次，加绪含容，是以长其鸱嚣之焰，只待吾国社稷动荡，栋梁摧饶时俟机而攻，且西北乌孙狡敌，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