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
日子过得快也不快,缃阳的天又热将起来,闷得人嗓中一股子湿腻劲儿,似是行路的人歇憩下来,将脚步都走缓了,众人也都在这慢悠悠的步调里头过自个儿的日子。
陆卓尔除了任虞部员外郎这一官职外,还写起了传奇,笔名金陵不孝生,别署沁香阁主,他埋头写了好几部传奇,来给殷离和赵平观摩,殷离和宝儿熬的眼睛通红,将其中的一部《春水微澜》给看完了,大抵故事是名妓才子的旷世之恋,读到那名妓春枕绿与书生水生因豪绅强取豪夺被迫分离时,两人都伏在案上默默淌泪。
只是这诸多传奇仅供他们几个内部观阅,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众人整日里是像等母鸡下崽一般地等着看。
赵平劝他致仕专心写文,陆卓尔那厮却说,虞部员外郎可是官家钦点,这公家的饭碗,怎可说丢就丢?于是赵平这衷心追捧其话本事业的读者为他写文事业上下打点,令工部无一人敢委以这虞部员外郎重任。
陆卓尔没了虞部员外郎的琐碎事务缠身,每日乐得清闲自在,在殷离和赵平魔鬼般地催逼下,仅用一月有余的时间便将以赵平及楚依依的为原型的《杨柳依依》传奇给写完了。
殷离和赵平嫌陆卓尔的名号传播得不够广,赵平更是想要令这《杨柳依依》的故事宋人皆知,最好随河北上,传至齐国乃至外邦,走向世界,要全天下人皆知这段旷世之恋。
殷离在赵平面前拍胸脯,让他大可放心,这宣传的事儿就交给她殷离了,保证让金陵不孝生冲出大宋,走向世界,让沁香阁主的称号妇孺皆知,赵平大手一挥,道银子的事儿不必担心,让她撒开了手去干。
她这段时日一直在大相国寺流连,找了一家王三郎家书籍铺来雕印这本《杨柳依依》,从纸张选取,到书页的天心,地脚,拦边,中缝都细细看过,敲定后便投入了雕印。
陆卓尔跟在她身侧,顶着大日头,苦了脸:“我说,庄妹妹,我的小祖宗,您整日整夜催我赶稿也就算了,还要我来陪您逛街市?我这条小命可都要给您造没了!”
殷离风骚地一展折扇,“你懂什么?你写的再好,那也只是闷头苦干,咱不能拘束于缃阳这小地方,陆卓尔,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你这沁香阁主的名头传遍天下,到时候,那银子和姑娘,就跟下雨一样往你怀里头冲,知道么?”
陆卓尔翻了个白眼,殷离近日里是打了鸡血般活力四射,每日卯时准时来他院子里拍门催稿,比鸡叫还管用。
殷离停下脚步,沿姑息河搭设的是十几间瓦舍,茶肆中说话人正慷慨激昂,殷离指着那说话人,说道:“你的话本子印得再快,也没有人家的嘴快,明白不?”
陆卓尔瞧瞧那说话人,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找到那说话先生,拿出陆卓尔的底本,许诺只要他讲演这故事,她愿意出一两银子,说话人听了是双眼放光,她又道:“我这是大买卖,单你一人不够,还有更多人么?”
直到见着“雄辩社”摇摇欲坠的门匾,殷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雄辩社里头多是些说话先生及老郎,本来这说话行业虽不说繁盛也可维持生计,可自天香坊凶杀案件后,妓馆附近便少有人来,可这瓦舍正是沿这妓馆而立,生意惨淡不少。
这儿也没有个管事的,行业里受捧的故事皆由师父传授给徒弟,都是些老掉牙的说话故事,她大手一挥,就决定是这儿了。
这一众的说话人是眼冒星光,看着那身着墨服的郎君,哭天喊地道,贵人啊!
陆卓尔痛心疾首,这真是不把钱当钱,银子,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给你霍霍了!于是在寄给沈冽的信里头狠狠地参了这败家娘们儿一笔。
一月而过,便到了殷离的及笄之时。
沈冽常有信来,那信是寄给庄图南的,里头多是些闲常事迹,殷离想看,努了脖子就要去瞧里头写了什么,庄图南却扳了脸:“大人间的书信,小女孩不能看。”
殷离眯着眼睛要细瞧:“我已及笄,再不是小姑娘了。”
庄图南不动声色地将信掩在袖中,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左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儿,去,去,功课做完了没,林老先生说你昨日又偷懒,补上了没?”
看着殷离反身出门的背影,他又细细看起那信,里头禀了近日在西北的近况,长城防备,军屯之备,最后道:
“世妹之字,窃以为取青荧二字最恰,《易》有言,离者,火也,离上离下,为火附和依托,亦表明也,万物皆相见,青荧,青光闪映貌,亦似涓滴润泽,明珠眩耀,世妹性嚣,然重义轻身诚果敢,恰如火者荧荧之貌,或取继明,‘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只此意深远涵广,意谓圣人之任,恐妹不喜。”
问世妹安。”
庄图南笑笑,这混小子,平日里还称吾妹,如今便换了世妹的称谓,那点小心思简直是呼之欲出,都要遮掩不住了。
不过沈冽起的这表字,“青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