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符

不经意间，缃阳的严冬又紧随而至。

自那日见过陆卓尔后，殷离便再没见过他，他被一道指令派往岭南建州统计兴废坑治之数，一去便从炎热夏日到了数九寒冬，她算着日子，陆卓尔这一走，西北的信也有几月未送来了。

“庄娘子，陆爷临走前便交代了，令小的隔月便往递铺收信，可近日确是一封都没有，许是步递脚程太慢，又许是路上耽搁出了意外，娘子莫急，一月后许有消息。”

殷离摆摆手：“无碍，若有信到，你送至庄府即可。”

她正打算走，又想起上回见着的那个紫裳女子，向那小厮来福问道：“你可知临东的那处院落，住的是何人？”

来福挠挠头，想了一下，拍了拍脑袋，说道：“啊，是了，是个美妇人，早前住进那院落里头的，只是那院落的老爷倒不常见。”

殷离又问道：“你怎知她已嫁作人妇？我瞧着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来福思想着，这庄娘子不会无缘无故问那女子的事儿，那女郎长得美，陆爷每回路过那间宅院，都要努着脖儿往里头瞧一眼，他的这番话，有为他主子遮掩的意思，“那位夫人来时挽着妇人髻，小的还远远见过那家主君一眼 ，瞧不清楚，只见着那位主君也着了一身黑……”

殷离顿住了，上一回她火烧薛府，沈冽带她到那一处院落，说那是庄图南为他行事之便所购置的院落。

原来还真藏了娇么？

思及至此，她发出一声轻哼，来福吓了一跳，忙说道：“陆爷还真未同那家夫人说过一句话！且那位夫人白日里极少出门，整日里只听得里头在弄弦抚琴……”

殷离问道：“你何时见的她家主君？”

来福忙说道：“三月前来的，小的还记着，那几月连连落雨，都是雷暴天气，五更天时候，小的赶早市，便见着这妇人来了，一众家丁跟在后头，好大排场，那位主君还骑着马，好生高大。”

殷离听罢这话，想起那几日暴雨时分被魇着，手里头揣着的濡湿暖意，以及不翼而飞的信件，宝儿的含糊其辞。

走至那处院落时，便听着里头有袅袅琴音传出，伴着一股异香，她皱了眉头，觉得这一股香当真熟悉，只是记不起在何处闻过。

不管了，里头住的是谁人，是胖是瘦，是圆是扁，都与她毫无干系。

去他丫的。

*

她的点石书坊倒是小有成效，有了那帮专业的小和尚相助，这几月来坊内的刻工技术长进不少，为栖霞寺雕印的佛典也是低廉授予，进账与所耗之材差不了几多，更是将印板都赠予了栖霞寺，栖霞寺住持喜不自禁，又派几个小和尚连连道她是功德无量。

只是她前期又有损耗，如今更闹了亏空，只得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将自己积攒下来的月例钱都投入到了书坊中。

好在陆卓尔的传奇争气，第二次印书，她备了二十卷的货，因着“雄辩社”等说书先生不遗余力的宣传，这歪歪绕绕的小巷竟也有人循着墨香来，指明要《杨柳依依》的话本子。

她初次作经营买卖，定价一百文，这在图书市场，可谓低之又低，书之均价为每册三百文，这定的价钱，可谓是赔本不讨好的买卖，于是在二十卷《杨柳依依》卖尽后，拨弄了一晚上算盘的殷离第二日便摆上了售罄的招牌，使得一众读者怏怏而归，亏空掏空了她的银袋子，她如今只有依靠陆卓尔的话本子赚点零头，每每想到那一摊子烂账，寒冬还未来，她的心头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今岁凛冬来得早，严寒难抵，伴着寒霜风雪而来的还有赵烨。

他实在细心，庄府上下一干人等，都置办了礼品，上至庄府之主庄图南及管事老徐，下至一众丫头小厮嬷嬷，渡口处撑船的老船夫也备了厚礼，宝儿和小叶子捧着上好的蜀锦，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殷离同他开玩笑：“旁人都有，只我一个没有，赵公子，你偏心眼儿。”

赵烨只答道：“忘了。”

殷离不满道：“真是难为赵公子了，连府上狸奴都能想到送串小鱼干儿，这样大一个人，也能被你忘了。”

赵烨见她发上簪着那支桃木簪子，言语间又带娇嗔之意，眼里柔成了水，负手背后，嘴角带了点笑意，徐徐说道：“某人说好要以礼作谢的，不是……也忘了么？”

他低下头，灼热的视线望向她那双眼，殷离方才想起来这回事，记得那日谢他送姜茶相助，曾说过要给他谢礼的，后来倒是把这事儿抛到爪哇国去了，她尴尬的摸摸脸，躲闪着他的视线，另一只手绞了绞衣角，说道：“啊，那个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也不全是忘了……”

她试探着看赵烨的脸色，不温不喜，淡淡的，又赶忙伸出手掌，作五指示意：“再过几日，过几日我定会给你！”

赵烨见她振振有词，唇角懒散地向上勾起，应了一声嗯。

过几日后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