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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散散的乌孙溃兵策着马往祁连山处去,西部营区被燃起了大火,帐幕被尽皆拔出,前线后不远处便是辎重等粮秣物资的属地,不同的是,乌孙人行军多带妻孥,当宋骑踏入那地界时,便有女子惊慌而逃的尖叫声。
王元朗怒声喝令:“妇女小儿,押解回营,敢有侵害者,杀无赦!”
此战大败乌孙,且虏获颇多,士气大振,王元朗当夜大开宴席,犒赏军士。论功行赏,沈冽居上位,其手段之狠厉,势头之骁勇,另军士无不信服。
乌孙内廷生变,克须鼬急着引兵回城,是忌惮右贤王日贰起兵谋反,越权昆弥之位,王元朗趁其内乱,一举进攻,第二日士气大振,沿线侵犯,往祁连山内里走。凭着乌孙人的牛羊肉与奶乳品,越杀越凶,一举攻下其聚落伊吾卢及玉泉二戍堡,只克须鼬引兵来援,王元朗见好就收,即刻撤兵回营。
此战大伤乌孙士气,战损颇多,克须鼬不敢冒进,只休养生息,这一仗,若要回复元气,少则一年,多则三年,王元朗开始修筑防线与戍堡,层层推进兵线,虎视眈眈,寻时机以再犯。
凉州上下喜气一团,永平军克捷归来那日,知州冯援摆大宴以恭贺,各百姓响锣敲鼓,列道欢迎。
王元朗满饮下一盏酒:“去他娘的个乌孙野狗,不给他捶巴一顿,他不知道谁他娘的才是这儿的主子,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这群狗养的都杀绝!”
底下的州官一阵附和,只是骂不出他这粗鄙之语,搜罗遍脑内最恶毒之语,骂一句彼乌孙,狗彘鼠虫之辈后,便觉失言,忙内省吾身。
沈冽手上的箭伤简单做了包扎,敬了王元朗一杯酒,王元朗拍拍他的肩,欣慰笑道:“有你老子的风范!”
这话有歧义,沈冽手上酒杯一顿,见王元朗笑得狡黠,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他也回敬:“就是我老子,也要差我一点。”
王荣坐不住,那胡凳像长了针刺儿般疼人屁股,他试图一探后院冯莺在女眷一席处隐约的面容。无奈王元朗一面谈笑风生,一面紧盯着他,他只得将自个儿钉在凳上。
宴席至三更方歇,宾客尽散,王元朗父子被冯援强留,又胡天海地说一通,沈冽看着王荣归心似箭的小眼神,他罔若未见,自顾自先请行离去。
至外庭时,冯莺却小跑着迎上来:“沈经略使,等我一等!”
沈冽停下脚步,见冯莺装饰鲜艳,眉间点了花钿,步摇坠坠,粉白罗衫,肤白如脂,却在小跑而来时,自个儿踩到了自个儿的裙裾,绊倒在地下,唉哟地一声。
冯莺起身还来不及拍裙裾上的尘土,见着他步履不停的背影,急得跺了跺脚,又小跑上来:“莺儿见经略使此番是受了伤回来的,莺儿素通医理,乌孙的弩|箭多淬了毒,若是简易包扎,那毒会渗透肌理,麻痹经脉,不及时处置,日后连这只臂都要废去了!”
他听至此处,忽得停下脚步,冯莺冷不防撞上他后背,轻声呼痛,转眼间便被眼前人一手箍至脖颈,拖拽至隐蔽处。
他自小在西北长大,乌孙人所用的毒,小时见沈翊中过,濡染些许,自然能解,只是冯莺脱口而出的是,她通医理。她既通医理,又擅调香,自然知道那青藤香非为善物。
自殷离告知她,非是她不回信,而是未收到信,他便起了疑心,寻了往日传信的小兵,那小兵猛然想起两回的信,都恰巧遇上冯莺娘子,让她代转了。
难怪冯莺会忽然给他安神的方子。
青藤香是寻常香料捣碎制成,里头有助人入眠用的夜交藤等药,只是其中多了一味药,名为马铃根。
马铃根能止痛纾神,平日可用于眩晕头痛,只是此物有毒性,脾胃虚寒者更是禁用,若连日使用,便会食欲不振,身心疲软,重则头风呕吐,若用达连年,更会毒入其骨,积滞停于中焦,最终不治而亡。
他眼眸起了凶狠之色,回忆起殷离精神萎靡的模样,手下便用了力道。
那双手上疤痕累累,青筋暴起,将那细弱的脖颈掐紧,逐渐收拢,红紫色的疤痕与玉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冯莺下意识双手抠向他的手,喉管中发出破碎的声音。
“你竟敢在那香里下毒。”
她睁大眼睛,沈冽的手却越收越紧,双眼内是欲杀人的寒光,似是根本不打算听她辩白,她面目逐渐呈紫红色,双眼几至翻白,生理性地双手双脚乱踹。
沈冽甚至起了杀心,他的手越箍越紧,狠意却一丝不减。
此时却听见王荣在庭院里与侍从的谈话,他正问可有见着莺姐儿。
沈冽蓦然松了手,冯莺摔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喘息。
沈冽用巾帕细细擦拭右手,云淡风轻:“冯莺,算你走运,下一次,便没这么好运了。”
冯莺双眸沁满了泪,垂着头不语,她的脖颈疼,可心莫名更疼。
沈冽的声音冷若冰霜:“你敢动我的人,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