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告
惧色,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庄离知晓,庄离也知晓,此罪罪及九族,不单我一人粉骨碎身,连庄府也要受累。”
他半抬起眸子,看向那双尤为夺目的眼眸,她看什么都是深情款款的模样,若是个经不住女色的男子,恐怕要自生多情,“本官所见到的一切,皆会如实写入卷宗,上禀天听,即便太子殿下要护你性命,本官也会将此案交由陛下与左相处置,宋律中所书何罪,本官皆会依律处罚。”
陆卓尔啧啧两声,“我说了吧,让你不要拖他入浑水,可不是人人皆如我陆蝶仙怜香惜玉,他萧衍之,就是亲娘也秉公执法。”
对于萧道成而言,世间两道,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分界昭明,秩序井然,然而殷离此人不一样,她常会踩着那道越界的红线,将警戒轻易地来回勾拉,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过程无法做出制裁与刑断,只能在她的预谋下按部就班地奉上她想要的结果。
如同此时一般,她面色无惧,他庆幸自己对她有几分浅显的了解——此时的庄离同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战局,只等他萧道成再一次将脖颈深入套索,蒙上眼,挂上一根青瓜,驮着她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一日雨延绵不断,他跑过大宁宫长长的宫道,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明德殿内抬出盖着白布的尸身,她的手腕无力地垂挂在空中,白得像纸,映在红得似血一般的朱砂红墙上。
殷离只是轻笑,“还务必要请萧侍郎秉公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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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知府署的升堂鼓敲过了三遍。
堂外已熙熙攘攘挤了一圈人,你挤着我,我挨着你,都抻长了脖子,要往里头一看个究竟。
被挤到变形的林湘艰难地举高手中珍贵的簿子,里边儿可存放着各地各县重大的花边新闻,比她自个儿的小命还重要,她警惕地再三与身旁的老妈子确认着眼前的事实,“当真是许知县家的?怕不是来打秋风的吧?”
王大娘压低了声音,还要谨防着旁人占据她的风水宝地,“谁知道呢?哪家没个穷亲戚,可也没这般臊辣面皮的要把自家甥子状告上公堂的——你听那婆子说甚么,要告许知县哩。”
林湘赶忙腾出手来,艰难地往簿子上记上一笔,前头的信息口耳相传而来,许知县还未到衙。
知州宣原告,那妇人情绪还很激动,未等录事参军宣告文状,便怒气汹汹,“定是那许知县强杀了我甥子,害人性命还要顶替人上位,今日一身端正在那公堂上,明日还不知要做出多少罪业来!”
这张氏不饶不休,公堂内及堂外一瞬尽寂,片刻便又炸开了锅,王大娘甚至怀疑自个儿又犯了耳疾,“那个放屁辣臊的狗货又说了甚么?”
林湘的笔停滞在半空中,她听见一个一个传话来,个个眼睛瞪得像牛眼,又向前头的人确认了一遭,喃喃道,“说是……许知县杀了她甥子。”
里头镇尺敲了三声,知州杨瑜一张面容沉到了冰点,冷声道,“公堂之上,岂可狂口谩骂?若不噤声,先桚打一顿。”言罢又询问皂吏,“那许县官可来了?”
快手哈了腰,“回大人,往天水县衙去了,未寻到人。”张氏往州府递了投状,今朝这许致远是被告,派去天水县衙的快手却未寻见这许县官,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了,难道当真如这张氏文状上所言,这许县官是畏罪藏匿了?
这张氏倒没有半点怕官的模样,她挣扎着要甩脱衙役的钳制,一张嘴还在破口大骂,“他起了谋心,促灭了我甥子来顶替上位,再将钱肥己,可怜我那甥子!又被害命,又被谋财,连名姓也被夺去,再无人供奉香火,成了绝户子啊!”
杨瑜耳朵被嚷得疼,此时也要面上作怒,“岂有此理!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举!我见他是个堂堂正正相公,却不料又是个残害天良,见利忘义之人,定要将此贼人拘拿赴审,来断个公道!”
他心中自是有数,知晓这许端定是见事端起,收拾细软跑了,拨一支签掷地,“差人缉捕,务必拿这许致远到府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