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誓（4）

时间过得倒也快，我瞧着白马山上的枫叶由绿变红，红的恍若鲜血的颜色，只是没想到半年前，我在这里送别姬丹时说的话，竟真成了谶言。

三月前秦王赢则派遣秦太子傅吕不韦出使燕国后，不出一月，燕赵两国果真狼烟再起，我想这便是秦国的高明之处了，自己躲在远处隔岸观火休养生息，却撺掇着燕国攻打赵国，不给其休养的机会，此战无论谁胜谁负，秦国却是稳赚不赔的。只是我没想到，平日里商贾间买进卖出的手段，运用到国与国之间，竟也是这般恰到好处。

只是如此我却愈发担心姬丹的安危，趁着夜色偷偷下山，待我日夜兼程赶到馆驿时，姬丹正卧在榻上，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

姬丹瞧见我，惨白的脸上难掩笑意，我赶到他榻边，握着他的手道：“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姬丹摇摇头朝我笑笑，我的心愈发难受，别过头去道：“你别笑了。”姬丹道：“这番下山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怕他又要念叨，赶紧摆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着如何能编造一个正当的借口，姬丹看向我，抚下我肩头粘着的落叶，道：“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窗牗下那棵玉兰树，如今只剩下的枯枝烂叶，姬丹猛地锤着床榻，眼中全是愤怒：“我只是不明白，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父王他怎么就不明白！”

我扶他躺下，知道无论怎样开口都是错，只得讲了些我在白马山的趣事，瞧着姬丹的眉目渐渐舒展，我才渐舒了一口气，我与姬丹彻夜长谈，直到阳光透过窗牗，照在房间的地上，姬丹才沉沉睡去，我为他盖好被子心头微痛。轻轻推开房门，越上屋檐翻出馆驿，我站在高高的明楼之上遥望，唯盼着这场战争早些结束。

五日后，我再赶回白马山的路上，得知了一个消息，秦王赢则薨逝，安国君赢柱承袭了王爵，而嬴政的父亲子楚，理所当然成了储君。走在赵国的集市上，听着往来的商贩都在谈论赵政、赵萧翎如何的苦尽甘来，如何的飞上枝头变凤凰，我颇为嘲讽地笑笑，不过料想到这些人，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王侯将相高贵荣耀下，那些隐藏的杀机，也就释然了，无奈地摇摇头，只想着如何能快些穿过这条弄巷。

又过了几日，待我走到白马山下时，我已经得知了燕国战败的消息。燕王姬喜分兵栗腹、剧辛两路攻赵，皆被赵国打的大败，督亢反被包围，姬喜瞧着势头不对，只得迫割地求和，赵军也不恋战，得了好处也就撤兵了。

虽说燕国新败，姬丹定是不好受，但好在兵患已解，他至少不会被平原君拉出去祭旗。

至于我的下场，却是极为凄惨，回到山上后盖聂震怒，此后便严禁我下山，被罚担了一年的柴不说，如今却连外界的消息，盖越与田建都不说与我听了。

再后来，直到姬丹来看我，给我说了一件秦国宫廷的秘闻，我才得知秦王赢柱在承继王位三日后，便回归离恨天了。我抬眸看向姬丹，眼里满是错愕，姬丹笑道：“没错，你的嬴政哥哥，如今已是秦国的太子了。”

我虽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为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姬丹见我面色如旧，很是惊奇，他道：“我原以为，你会眉飞色舞的跳起来。”我摇摇头，只是隐隐觉得秦孝文王赢柱的死没那么简单，再暗想到吕不韦与赵萧翎的那层关系，只怕是日后有得嬴政哥哥操心的。

我被姬丹看不过，推了他一把，被姬丹躲过，反倒我自己由于用力过猛，直接滚下了山坡。

日子如流水般欢快而绵长，我总以为能很快就见到嬴政，却又怕见到他，在这番矛盾心情相织交叠下，又过了八年，我在白马山上手执长剑，剑花翻飞，飞身坐在树干上，摸了摸心口，虽不能说心有沟壑，倒也可以纵横捭阖了。我倚着树望向天际，突然很想问问他，我这算不算的上，是很有能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