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1)
马驼铃声飘荡在易水河岸的上空,久久不绝,将我飘洒的思绪渐渐拉回至今,秦王政八年,冬,腊月初三。
没错,在我与嬴政分别的四年后,他便承袭了王爵,为此姬丹还特地从邯郸赶来,对着我吃味了一通儿,我也多少明白姬丹此刻的心情,他承袭燕国储君之位时,嬴政还在赵国朝不保夕,如今只分别了四年,姬丹依旧在赵国做着质子,而嬴政却成了一国王上,如此落差下,他又岂会不难过?
但我也可以预见,这些年嬴政哥哥的日子,也非如想象般那样好过。
嬴政哥哥继位的那一天,我陪着姬丹,烂醉在白马山的山坡上,最后还是盖越和田建,把我和姬丹背回木屋,我们才不至于餐风露宿。
我环着肩,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易水岸边的马驼铃声依旧彻响,细细算来他如今也该有二十一岁,应该行过加冠礼了,而我也早过了及笄之年,我想是时候,去找他了。
耳畔呼啸而过的烈风,却是异样的轻快,身后传来吱咯吱咯的踏雪声,田建站到我身边,目光也随我而眺望远方,笑问道:“想什么呢?身侧有人都未发觉。”复而他环着肩,一副严厉模样:“这样可不行,若那人不是我,而是武功极高的练家子,你岂非连还手的机会都没了?”
我笑着偏头:“若非察觉来人是师兄,只怕师兄这两条肩膀便要被凝雪卸下来了。”田建戳了一下我的脑袋,笑骂道:“还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你的。”我道:“我还没问问你,方才都去做了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易水河边,我不找点乐子做,难道杵在这儿当丰碑么?”
田建从身上摸出一个嫣红的小盒子,递予我道:“来燕国怎么能不买这个?”我接过,嫣红色的盒子躺在我的掌心,很是小巧。是啊,来燕国的旅人,如何都不错过焉支山上的胭脂,就连这辗转易水的商队,也因此发家,焉支山的胭脂,嫣红如血经久不褪,确实是采兰赠芍的上品,只可惜自我五岁那年,亲眼目睹在赵国菜市那场血雨后,便已对这个颜色失了兴趣。
我笑着将装着胭脂的小盒子丢给田建,道:“看来日后齐国的妃嫔可有福气了,摊上这么会哄女孩子的大王。”田建笑笑并不接话:“我原以为母后会借着父王有疾,将我留在齐国。”也许我不该多想,但有赵萧翎前车之鉴在侧,总归觉得君王后其心难测,颇有掌权之心。
这些年我一直暗中关注着秦国一应大小事态,以我幼时对赵萧翎的印象,还真难料到,她会趁秦王年幼手握军政大权,扶持自己的宠臣嫪毐上位,而究其根本竟只为了,和自己的老情人吕不韦置气,却将秦国搞得乌烟瘴气。想到这,我暗暗垂了垂眉目,嬴政哥哥他——此刻应该会很痛心吧,一边是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一边是秦国的百年基业,他都要一力尽担。
田建觉察出我神情萧索,问:“怎么这副模样?”我朝他笑笑:“没什么,也许君王后觉得齐王并无大碍,让师兄回白马山跟着师父多历练历练,以后对齐地百姓也是好事。”田建颔首道:“只是我也没料到,母后她答应的这般迅速,我原以为还要费好大一番波折的。”
“是啊,我还原想着,趁师兄为齐王侍疾的功夫,去你们的稷下学宫看看。”田建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瞧着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复而叹了口气:“我也算自小赏尽春色,可如师妹这般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人儿,倒还真是只此一个,天下无双!”
我冷哼一声,并不想多做理会,瞧着远处的商队越行越远,道:“我们也动身吧,好在易水河正处冰期,我们取道易水,要比往日能多快个两三天。”田建颔首,复而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师妹可能会感兴趣。”
我问:“什么事?”
田建道:“燕国的太子丹,可能要到秦国为质了!”
姬丹要去秦国为质,这我是如何都没想到的,我抓着田建的衣摆,急切地问:“消息准确么?”田建看向我,湛蓝色的长袍被风吹拂的猎猎作响,良久才颔了颔首,道:“你与他自幼交好,我断不敢拿此事当做玩笑,只是买胭脂时,途径驿站无意瞧见燕国使臣,听他们言之,似乎还很为姬丹抱不平。”
我泠然冷笑,是啊,像姬丹哥哥这样的太子,还真是举世罕见,那燕王姬喜倒也真不要这张面皮了,赵国强盛时,为显两国和睦便把太子送去赵国,如今赵国因长平之战元气大损,燕国却背信弃义,与赵国打了几年,如今又将姬丹送到秦国去了。
田建瞧着我面色不善,一连宽慰我,我敛了敛笑容神情严肃,想着不管如何,去秦国为质子,总归比留在赵国要好上百倍,只是不知姬丹哥哥这样好强的性子,会否甘心在嬴政哥哥脚下俯首称臣呢?
我道:“如此我们便早些回去,也好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姬丹哥哥,让他有个准备。”田建偏头看我,嘴角挂着笑意:“我原以为,此番你随我来齐国探视我父王,是嫌白马山太闷出来走走,没想到你竟还抱着游历之心,难怪盖越那小子如何讨你好处,要你随着他去浛洸阁打听六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