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gar High
卢平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幸运的囚徒。
他的牢笼宽敞、温暖,富有品味,衣食同样无忧,顺着窗外看去,料理得当的花圃在风中摇曳,尽管结合他到这儿的时间来看,那多半是女主人为了模糊地点所用的障眼法,但凭心而论,这里的条件几乎胜过过去十几年他住过的所有旅馆和短租房。
罗米不向他索取什么,这很奇怪,她的确为小巴蒂·克劳奇做事,但似乎只完成那些被指派的任务,对卢平身上可能携带的凤凰社机密漠不关心,卢平大概三到四天才会见她一次,在魔法部的官方下班时间后或者更晚,即便这样她仍表现得像个安静友好的合租室友,尽管他不想,但这的确在消磨他的警惕。
每每入夜,起居室亮起灯光,壁炉火焰熊熊,室内温暖如春,她的框架眼镜仍然是几年前卢平做家教时的那副,深色的玳瑁框,有点书呆子气,几年前它面对的是课本上虬结的魔文字母,如今则是积压得仿佛无穷无尽的案件卷宗,卢平不常去打扰她,但却选择与她共处一室,女主人坐在靠背椅上,左脚压在右腿下,右腿垂下去,裤腿下的脚踝被羊毛袜的袜筒包裹着,脚尖在地毯上有规律地轻点,如若出现停顿,那多半是文书工作遇到了困难。
某种意义上说,这时候的罗米看上去像是卢平向往但心知自己绝不会拥有的那种生活的化身。
“你在看什么?”罗米突然问。
她抬起头,一只手扶住下滑的眼镜,神情因为长久的伏案书写有些茫然,眼睛半眯,嘴唇微张。
“你在看我。”她说,放下羽毛笔,踩着地毯朝他走过来,神态像狸猫发现了误入室内的昆虫,“你在看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贴紧了沙发的靠背,罗米挨着他坐,把自己窝进沙发,手里是橙红色的马克杯,热气袅袅上升。
“你看上去就像阿米莉亚·博恩斯。”卢平如实回答。
“哦。”罗米说,声音很轻,“她死了,你不知道吗?”
卢平沉默,她又开口,带着孩子气的抱怨,“所以我们才有这么多工作,辛尼克斯是个蠢货,办公室一团糟。”
她抱怨工作的时候也不少,大部分时间关于魔法部,剩下那部分常常伴随着焦躁的沉默,夜半卢平突然惊醒,仿佛有所感应般,他看到她裹着睡袍在一楼踱步,从玄关到储藏室,从储藏室到厨房,她同样能捕捉到卢平和他的注视,这让卢平没法对此视若无睹。
他对待生闷气的年轻女士还是做家教时的那一套,热巧克力,甘草糖,假装对她视而不见,然后等着她慢慢凑过来拿起糖块。
“教授,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罗米说。
那时他们已经一起坐在沙发上,分享一条毛毯不是卢平的本意,罗米沉思时习惯微扬着下巴,可能是与近视眼相关的坏习惯,但确实让她显得傲气又倔强。
“我认为你应该原谅我。”她又说,“你能吗?”
“如果你能让我离开的话。”卢平说。
“我讨厌你。”她回答,“我讨厌你!想都别想!”
某种意义上说,她这样也像是卢平生活的化身,喜怒无常,平静又混乱,伴随着显而易见的残忍。
卢平只有在这时才会想起自己的囚犯身份,罪魁祸首已经甩开毛毯跑上了楼,每一步都把楼梯跺得咚咚直响,这时大概是他被留在这里的二十三天,为了保持对外界的感知,卢平悄悄在角落的墙纸上做了记号,第二天罗米来得很早,带来了小蛋糕为昨晚的冒犯向他道歉,同时发现了他画在墙上的记号,这又让她发了顿脾气。
“墙纸是新的!”罗米大叫,“全新的!”
于是卢平发现有一本全新的日历一直放在书房的木桌上,罗米一直是对的,他可以在房间里随便活动,确认过这个事实之后,他开始做更多的事,打理盆栽,收拾书桌,将这座舒适的牢笼当作真正的短租房对待。
或许梅林会对热爱生活的男巫有所馈赠,第二十八天他准备将罗米丢在起居室的一团毛线收入抽屉,大概半个月前她宣称自己要在不借助魔法的前提下学会编织,大概十四天前她宣布这是愚蠢之举。
大概十分钟前,卢平在被毛线缠成柴火捆的毛衣针里找到了自己的魔杖。
窗外鹅黄色的花圃果然是假象,正值冬季,前院布满积雪,卢平清除了甬道上的那些,面对包裹着院子的重重魔咒,不合时宜地感到欣慰。
几年前他曾在罗齐尔家为还是学生的罗齐尔小姐做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主修魔咒和黑魔法防御术,罗米·罗齐尔天资聪颖,但魁地奇世界杯和不算融洽的家庭关系使得合约提前终止,卢平曾后悔没能将那个古老的防御魔咒完全教给她,如今却感到庆幸,不然他大概真的没有头绪来瓦解眼前的铜墙铁壁。
但罗米·罗齐尔对缴械咒的理解十分透彻。
她本应是很得意的,像课上率先完成教授要求的学生那样,又或者十分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