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走到洞底，洞底有一处寒潭，潭边种满花树，树下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坛，洞里弥漫着醉人的花香与酒香。

夜明珠挂在树梢，有如明月，照亮了这个幽暗的小天地。

阮红云拎起一坛酒递给柏玄：“这些都是我酿的酒，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小空成仙前更是常常到我这偷酒喝。”

柏玄道：“空空祖师确实爱酒，灵龙谷至今仍能挖出一些藏酒。”

阮红云笑了笑：“那些藏酒可千万不能喝，因为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下了药的潭水。”

李空空嗜酒如命，耽误了修行，阮红云看在眼里，不想让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才埋没人间，她偷偷将李空空的藏酒都兑了水，还下了迷药，迷药发作时与醉酒的状态相似，李空空只觉得这酒越喝越不对劲，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从前千杯不醉，如今一杯就倒，这酒喝着实在是没有意思，他干脆就戒了，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到百年就成功飞升了。

二人坐在潭心的巨石上，柏玄一边喝酒，一边听阮红云讲述空空祖师，苍梧山的故事，她说了很多，唯独略过跟有关自己的事。

酒坛已经空了，阮红云仗着酒意直勾勾地看着柏玄，柏玄面容沉静，清冷如雪，白衣上星星点点的红印像是雪中红梅，令他更添几分文雅。

阮红云眨了眨眼：“我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所以想与你多亲近亲近。”

柏玄碰上的女妖，十个中有九个都是这样说的，无非是想哄骗他上床，行采阳补阴之术，他表面上饮酒如饮水，心里却在琢磨如何逃跑。

阮红云难得捉住个人聊天，恨不得把之前攒下的话全部说完，柏玄偶尔回应两句便足以让她高兴。

又喝了一坛酒。

阮红云是真的醉了，仰面向后躺下，手里拈着朵白色山茶花，低声道：“跟着它，它会带你出去的，日后得空，记得来看我。”

手指一松，白色山茶花摇摇晃晃地飘向洞口，柏玄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阮红云一眼，绯色的衣裳随主人的姿势堆叠在了一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盛开之际被摘下的红花，明艳而又孤独。

阮红云神情木然，数着柏玄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见。

她当妖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的善事，帮了这么多的人，柏玄却还是因为妖这个身份对她怀有戒心，说不难受是假的，她握住胸前的功德宝玉，喃喃道：“只要有你在，我做的事情便不会白费。”

时间过去太久了，阮红云对明仲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今日是见到柏玄的身段和明仲有些相似，才请他进来喝酒聊天的。

人会遗忘，妖也一样。

若不是有功德宝玉提醒着她，她可能早就忘记了明仲，跟其他妖一样，修魔道，入幽冥界，毕竟对于妖来说，幽冥界才是最好的归宿，像她这样行善积德的妖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妖族之耻。

阮红云的指缝间泄出红橙黄绿青蓝六道光彩，七色已有六色，飞升在望。

忽然间，一块巴掌大的顽石从水中跳了出来，飞到阮红云上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喜欢那个人？”

阮红云轻笑道：“小石头，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顽石语气平静无波：“我当然懂，你从不带人入洞，却将他带了进来，你为他破坏了自己的原则，说明你在意这个人，一个女子第一次见面便如此在意一个男子，除了见色起意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阮红云同意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看中了他的相貌。”

“无耻。”顽石突然发作，蓄力朝阮红云的额头撞去。

阮红云眼疾手快地捞起顽石，无奈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柏玄长得虽好，却是一副短命横死之相，他将来应该会有一场难以逃脱的大劫，小石头，你随我修行近千年，一直修不出人形，与其白白等着，倒不如直接找一个合适的躯壳附身。”

顽石惊讶道：“这样做难道不会折损你的功德吗？”

阮红云缓缓坐起，目光深沉：“善者论迹不论心，他的劫数又不是因我而起，我只不过是等他死后，钻个空子罢了。”

顽石不说话了，若有所思。

阮红云将顽石放回水中，正色道：“好好修炼，不要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

顽石是无忧洞唯一的小妖，在修炼一事上毫无天赋，若是没她护着，外面随便一只飞鸟野兽都能将他叼走，她得将他安顿好才敢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