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隈
高阶剑法,其实还是要回归到原朝阳派的那一路。故而对孟修竹来说,两方并派,只不过让她有机会遍览苍岩派剑法这一座武学宝库,却影响不了她原先的武功体系。
因此,新苍阳派中如吴谓、孟修竹这些第三代弟子,剑法已小有所成的,可在出身另一派的师伯师叔师兄的指导下,自行选修别派剑法;武功较弱的,则两派剑法并修,达到一定层次再由师长评估,该倾向哪一路。这样一来,自羊岭南之下,苍阳派的第三代弟子,对两派剑法都能熟悉,则往后的第四代、第五代弟子,从拜师开始,学的便是改造之后的正宗苍阳派剑法了。如此,吴谓这些第三代弟子对于剑法的合流归宗至关重要,羊岭南也便重振精神,有了新的志向,那就是在自己西去之前,起码能帮吴谓等交换弟子打好框架,将两派武功的精华之处先传留下来,之后数代才能再慢慢细化改善。
众人所以被武功合流之事缠得焦头烂额,根源还在于路远突然提出的并派。羊岭南之后又详细询问了苍岩派旧人,林友得等人说道,发布消息之前数月,路远一直神色戚戚,仿佛心里压着块大石头,后来传书江湖要更替掌门,全苍岩派上上下下也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半句话,众弟子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准备迎客。众人现在反过头来猜测,路远当时一定是遇上了解决不了的老大难事,才要匆匆并派,而兴许唯一与他通过气的凛冬,九莲山一别后便再无音讯。这师徒二人所遇的麻烦和隐藏的秘密,恐怕只有找到凛冬本人才能揭晓了。
而孟修竹自听笑方说过凛冬和李汉霄的密切关系后,便一直怀疑这些都是天狼教李汉霄搞的鬼,但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心计筹划,她却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眼下苍阳派的头等大事,便是两派的武功合流,羊岭南和吴谓几乎全副精力都扑在了武学研修上,没空管她,但师祖却也发话,让她近些日子尽量待在朝阳峰上,与其他众弟子一起互学剑法。孟修竹深知自己身为第三代弟子合流传艺的重任,也明白羊岭南想让她趁机与众师兄弟多多交流亲近,便不敢推辞,向梁闻道告了个小长假,留在朝阳峰上,与原苍岩派弟子切磋武艺、互授剑法。
吴谓和袁恕研修繁忙,而原苍岩派的余人水平和她差距明显,只第二批交换弟子邓鲸潮和杜松庭长她一岁、武功尚可,孟修竹便和他们在一起多一些。她虽未亲去苍岩派学艺,但见多识广、悟性非凡,有时邓鲸潮讲一些剑法要诀,杜松庭还未完全掌握,她已经能上手运用了,便也抽暇指点柳飞羽、骆渔舟和左亦煌等其他小弟子。贺评、祝春亭等二代师长,不再下苦功新学剑招,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为众弟子指点护法。
夏去秋来,苍阳派众人,师便是徒,徒也是师,互相补充、互相学习,每天睡前想的是两路剑法的差异和共通,醒来又要准备投入新一天的修习,当真忙碌而又充实。一些普通弟子剑法学得一杂,便容易晕头转向,不仅不能融会贯通,原来的武功反倒也打了折扣。这一点,羊岭南又何尝不知?只是并派之事太过仓促,原先计划中数代人要做成的事一下子要集聚到一代解决,便不可避免地要牺牲这其中部分人了。
孟修竹第一次带飞羽悄悄溜上朝阳台看日出的时候,晨间寒冷,飞羽斜靠在她身上,打了个寒噤,忽然说道:“师姐,其实我时常在想,如果九莲山石台那场比武,你输了凛冬师兄,我们现在会是什么光景。华山很好,我们新的兄弟姐妹也相处得很开心,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念我在苍岩峰的日子,也想我师父。”孟修竹低声道:“你会怪我么?如果不是我非要赢,路远师伯绝不至于走到当场自尽的地步。”
飞羽摇摇头:“我年纪小,可不是全然不懂事。我师父从前很和善的,即使我们犯了错,他也从不肯施以重罚。我自回去后便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人暴躁了许多,要不就是在叹气。我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了跨不过去的坎儿了,可是他谁也不肯说。我瞧他最后横剑抹脖子的时候,倒像是要解脱。师姐,练功好累,可是想到我师父,我就不敢再偷懒耍滑了,他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会看到掌门师祖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我也很好……可是……他究竟有什么……”她的颊边滑下一串串的眼泪,泣不成声。
孟修竹轻拍她脊背安慰:“路远师伯的心事,看来只有凛冬知道一些,可是他已经消失了。我答应你,以后我要是见到凛冬,一定亲口问他个明白,好不好?”
太阳慢慢爬到群山之上,红辉将两人的脸庞也映成了绯色,山间传来一声遥远的鸡啼,四野草木感到金光的照耀,尽皆苏醒过来。孟修竹道:“华山群峰,争相竞秀,而朝阳派的前辈所以选此为我派主峰,便是在指引弟子,每一天的日出都值得珍惜。因为当你清清楚楚地看到太阳是怎样驱走黑夜、破云而出的,便能想到自己还活着,依然还能做许多事。吴谓师兄跟我说,‘苍阳’也很好,‘苍’为草色,世间生灵皆起于地上之草木,‘阳’则在天,助万物生长,合在一起便是天地阔大。”
孟修竹离开玉女峰居住的这段时日,放心不下梁闻道,便时常抽空往那边走一趟,陪师父吃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