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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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子敲锣的声音从围墙外传来,江荠往外一看,院子里灰蒙蒙的,竟然已到了戌时,她连忙拿火折子点燃桌子上的油灯,又招呼张琬一起把铺盖整理好。
两人前些年是做惯了活计的,都轻手轻脚,并不敢惊扰到观中之人。且因栗子本就容易饱腹,两人吃了那些炒栗和羊羹后,再不想用夕食,便用事先打好的井水草草擦洗后,一起躺了下来。
“阿姐,我今日真快活,比在禁中的每一日都快活。”床榻之上,张琬伸出手,握紧江荠的手,黑夜之中,她的双眼亮晶晶的。
江荠反握住她,眼睛也弯了弯,轻声说:“睡吧,以后只会更快活。”
许是太多年没过过这种安稳日子,待到天蒙蒙亮时,江荠醒来只觉得这夜过得太快,她微微侧头,张琬还仍旧在梦中。
因她并未听到院子里有任何响动,便知晓这个时辰观中的道姑们还并未起床,想来贵人也不过是借道观的名头,平时起居并不真正按照道士的作息生活。
江荠看着张琬的侧脸,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这次出宫的名额中并没有张琬,身为尚宫局掌记,她本就是中宫圣人的得力助手,以张琬之资,是很有可能一步步走到尚宫的位置,按外朝的算法,尚宫堪比宰相,所以尚宫局的尚宫,又素有“内相”之称。若出宫后能与家人团聚,放弃大好前程,倒也不为过。但张琬亲族尽失,她的性子又再简单刚直不过,明明禁中的尚宫局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想到导致张琬急急忙出宫的那个人,江荠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眨眨眼,这丝恨意消失,眼波又恢复平静。
道观的第一进临街,围墙外头开始响起叫卖的声音,满院的绿荫让人声变得模糊,江荠隐约听着像是卖早点。身侧的张琬仍旧在熟睡,其实在禁中,这个时间点,她们也早已梳洗上值,但这丫头估计是前些日子担惊受怕太过,如今好容易到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就身心放松了下来。
江荠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料还是吵醒了张琬。
多年宫廷生活,即便如今稍稍放松下来,张琬仍旧染上了浅眠的毛病。她看着江荠将将要下床的模样,嗔了一句:“阿姐醒了作何不叫我?”说罢,也利索地起身。
禁中规矩,女官有辅佐中宫,教导妃嫔的责任,取的便是品行高洁,清丽不妖,所以,女官们是并不能涂脂抹粉的,两人也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样子,起床后只是用昨夜剩的水擦擦手脸。这里毕竟是贵人居所,厢房里的洁具也是齐全的,矮柜上还有一小罐用来洁齿的青盐。
江荠挑了挑眉,虽她们女官另有洁齿的药膏,很少用到青盐,但这厢房之中青盐的品质,比之宫里也不差什么了。
可见,凤凰即便一时落魄,仍旧是非梧桐不栖。江荠微微勾唇,露出一个讽笑。
两人梳洗完毕,院中也有了声响,江荠与张琬对视一眼,连忙把房门打开,院中正是曹姑与一名也做道姑打扮的女使,那名女使年纪看起来与她们二女差不多。
“曹姑万福,这位姐姐万福。”江荠朝二人行了个蹲礼。江荠与张琬二人之中,江荠年长且性子一向更为活络,便由她代为交际,而张琬只是落后一步,也向观中二人行礼,她体态婀娜,面容清丽,平平常常的福礼由张琬做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让那名女使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曹姑侧头一瞥,女使连忙低头,不敢再无礼。
而对着江荠与张琬的问安,曹姑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热络。
江荠内心一动,当作没看到曹姑的冷眼一般,微微垂头,歉意地开口:“昨日来得仓促,也是我们姐妹思虑不周,忘了请教您观中的作息。今早起来后,又怕贸然在院中活动,打扰了贵人的歇息,只好在门后候着,仔细听着院中的声音。”
“一听到声音,便匆匆开门,到底还是失了礼。”
江荠抬眼,果然见着曹姑面色好了几分。
她这话,一是解释二女并不是因惫懒在厢房内躲着,二是曹姑她们才进前院,江荠二人就把房门打开,怎么也有探听之嫌。但若都听到了响动,还不立马开门拜见,岂不是更做实了江荠姐妹是两个懒货。
“你们到底才从宫里头出来,只我们观中并没有那么多规矩,贵人起得迟,你们晨时在前院中只须得轻手轻脚,不要吵闹便行。”曹姑声音淡淡。
江荠与张琬同时点头应是。
她心中一晒,没有规矩,便是最大的规矩。赵家宗室,又有哪个好相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