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
元平二十一年冬,柳绰骑马奔跑在午夜的朱雀大街上,一身鲜红的嫁衣满是血迹,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御林军。马儿在火光冲天的柳府前被勒住马缰,马蹄高高地落下溅起大雪飞扬。柳绰折断刺入左肩的箭羽翻身下马,急急冲进柳府。
柳府的牌匾被劈成两半,跌落在满是刀痕箭孔的大门中央。哀鸣混杂着刀剑的交锋从府中深处传来,明明是官宅集聚的里坊却仿佛无人居住一般,没有一人出来过问情况,只有身处屠杀之中的柳府熊熊燃烧,将夜空染得猩红。
前厅的门被撞开,一柄长剑从姜枫的前胸穿出,血顺着剑尖流落在地上,落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刺痛了柳绰的眼睛。
“母亲!!”
朱钗落了满地,姜枫撑着最后一口气,竭力向前迈了几步,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走,快走......”
姜枫散了最后一口气,倒落在雪地中,溅起纷飞大雪,身后持剑的人露出了面容——是刚与她拜过堂的燕辉,也是他们柳家一手扶持、即将登基称帝的储君。
“为什么?”当年在他濒死时救他于危难的是柳家,助他入主东宫的也是柳家,他们柳家何曾对不起他?
无数箭雨齐发,穿透了柳绰的胸膛。
燕辉一身红衣,一步一步走到柳绰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柳绰笑了出来,狠绝又疯狂,鲜血从她胸腔中呛了出来,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狠狠地将匕首扎向燕辉。
然而燕辉更快,长剑刺穿了柳绰的胸膛。柳绰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倒了下去,目之所及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她望着血雾中的燕辉,死死地握着匕首,她好恨,真的好恨......
“咔嚓——”
喜称杆被柳绰生生折断,木渣刺破了柳绰的手心,鲜红的血滴落在大红的喜床上。侍奉在一旁的杜若吓了一大跳。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杜若拿着绢布轻轻替柳绰擦拭,一面心疼一面又有些心惊,“大喜之日可不能见血。”
满目地鲜红让柳绰心跳骤停,她猛地掀开盖头,目之所及竟是贴满“囍”字的喜房。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在众人的护卫下冲出东宫要去柳府报信......不对,柳绰想起了那满院的尸体,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了,疼得无法呼吸。她去晚了,她父母、她兄长、她不满三岁的侄儿、她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死了......
“私摘盖头可是大不吉!”杜若急得跺脚,声音又不敢太大,生怕引起门外的王府喜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啊!快盖回去!”
“杜若?”柳绰愣愣地看着宛若热锅上的蚂蚁般的杜若,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还活着?”
她记得她为了保护她死在了东宫护卫的刀下。
正奋力想揪出柳绰手中喜帕的杜若梗住了,她当然活着啊!她活着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柳绰扫过点着红烛的油纸灯和铺满桂圆红枣的喜床,她这是重生了吗?柳绰死死地钳住杜若的手,忐忑和紧张带走了她所有的呼吸:“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家姑娘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啊!杜若差点一嗓子嚎了出来,“酉时刚过,姑娘您到底怎么了?”
戌时初,燕辉是三更天动的手,还有两个时辰,一切还来得及!柳绰握着杜若的手忍不住的颤动,恐惧和激动充盈着她的整颗心,她从未想过竟然还能有挽回的机会。
“走!通知所有从柳府跟我过来的人,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东宫,走得越远越好,你也是!让他们去柳府通知我父亲,婚宴是个局,酒水都下了药,太子是想灭柳府!”
杜若被这一连串的话给说蒙了,柳绰眼中的恐惧和着急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带着她都紧张了起来,但是......
“姑娘您在胡说什么啊,今上身体康健,还未立太子。这里是三皇子府,哪有什么东宫?”
三皇子?太久不曾听到的称呼让柳绰愣了愣,今上不是陆陆续续地病了很久吗,这一两年都是太子,也是三皇子主持朝政,今上应该很久都不曾过问过朝政了才是啊。
“今年是元平几年?”
杜若觉得柳绰今儿是真的有些奇怪,不过大婚之日嘛,也是能理解的,就是希望王爷来之前自家姑娘能恢复正常。
“今儿是元平十七年。”
三年前?她和燕辉的婚礼提前了三年?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京城防务如今由谁负责?”
杜若不解:“自然是国公爷啊。”
燕辉还没有成为太子,城内兵权也还在她父亲手中,这时候的燕辉不可能动得了柳府。柳绰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跌坐在喜床上,大悲大喜之后,感觉四肢都脱了力。
然而紧张之感虽然退了半分,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理清的混乱,燕辉为什么要屠柳府?难道是今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