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情书
桐花摆上了饭,随即离去。
跟隐枝相处一个多月,桐花和婉容二人早已摸透了汪隐枝的习惯,每天晚饭送来之后,如果隐枝不说要跟她们一桌同食,她们便不用守在房间了,只等着第二天早晨来收拾碗筷即可。
这一点,汪隐枝称之为“四时辰工作制”。
当然,桐花偶尔会自愿加班。
而这次汪隐枝有了信件,自然不希望她们看到,所以桐花和婉容也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见两个小婢离去,汪隐枝随即拆开了那包着盒子的麻布,麻布包里面还裹着一层牛皮油纸,再拆开那里层的牛皮油纸,才见这函中是一封信和一个锦盒。
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只羊脂玉镯!
但见那镯子通体油润郁白,上面还套缀着两枚小小的玉环,正是她在淳安时跟商辂一起在夜光阁看过的镯子。
这玉镯要五十两白银,那么贵,商辂竟给她买了吗?
那信函里……竟是商辂写给她的信吗?
纵使她能用一句放下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自己的心。她想拆信,却是不敢开封,悲戚不能自己。
汪隐枝终究是拿起那信封,眼前却被泪水打湿,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她在前世看朋友为爱情死去活来,喜悲不能自控,虽可理解,终究没有亲身经历过。
之前她跟商辂相处,也总分得一丝理智来告诉自己——她们虽然是父母之命,但是在感情上还是她单相思,切忌沉溺。
她本以为,她和商辂之间,有欣赏,有追求,有分离,唯独没有相爱过。
可是今天她拆开这封信,情况全都变了。他们的父母之命不在了,成婚也是再不能了,至于感情上,似乎也不再是她单相思了。
商辂素习赵体,他的字很好看,既浑厚,又干净。
信封刚启,隐枝便已簌簌泪下。
如果没有这封信,汪隐枝根本不知道——原来商辂竟也是心仪过她的。
“隐枝卿卿如晤:
此时严州,荻树参差,晚象初肃。念汝目阅此函,顺天已是朔风吹雪,窗寒衾冷。
初见娘子,心肠惴惴。观尔纤纤弱质,恐为恶犬毁伤,以为婚约难成,未敢多思。及至包山书院遇汝,诵诗作赋,游街逛市,亦为辂自丧考以来难得欢趣。
辂岁近而立,少年不再,昔有发妻,然未识相思之情。与娘子相伴月余,别后朝春暮秋,寤寐思服,千般滋味,竟难诉笔端。
辂本微命七尺,白衣一身。既无高堂侍君之功,亦无万贯缠腰之富。空览先圣诸典,不曾效命御前。本以为来日方长,今只恨进士未第,功名难立,不能北上与会娘子。
札寄心悦之人,念北京霜肃寒重,惟望娘子暇时善自保养,静等翌年淑节,待三书俱全,六礼悉备,辂当驰骏马二驽,铺红装十丈,礼聘娘子为妇,朝夕相对,白头偕老。
附函乃诗赋及跳脱玉钏,望娘子勉受。
癸亥岁七月初九商辂手书。”
最后一页是一首诗,是用楷书和平日书体各写了一份,商辂还特意写了落款,盖了朱砂印。
她想起商辂在淳安时,作的那首山水诗,一应也是这样的形制,只是没有朱砂印。
是她说想要商辂写诗、想要他落款、想要他的楷体和书体,他才这样誊写了两遍。
“金风裁琼枝,玉露隐星帘。
眉聚远山黛,目涵盈水烟。
无语心默对,怀意启齿难。
万流江河潮,百撞胸膛间。
恋恋数回顾,暗祝许龙船。
莫寄摆渡柳,一悔黯青山。
癸亥岁七月初九,弘载。”
汪隐枝来不及点灯,就这么仔仔细细地就着最后一点透进屋里的阳光和雪光读完了信和诗,才将信纸放在案上,独自拭起眼泪来。
擦干了眼泪,她点上了蜡烛,将那信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诗句墨迹深浓,似见落字之人情浓;信件又是笔迹飞扬,牵丝连带,可知下笔之人心绪欢悦。
只是这一切都结束了,汪隐枝也竟不知该怪谁。
归根结底,还是她辜负了商辂。
她又翻出柜底的另外三张书稿,怔怔出神。
看罢,隐枝遂将那几张书稿靠近烛台,才刚燃了一点火星,又伸手赶紧扑灭了,竟不知自己是想烧了,还是想珍藏着。
汪隐枝按着那书信,又趴在桌上哭了会儿,竟也不知这泪水是为打动心上人而开心,还是为断情而伤心。
半晌,她才拾起碗筷,入口却觉饭菜冷硬,味似嚼蜡,难以下咽。
前世她只说耽于情爱的那些朋友们矫情态,现在才知道割舍之苦。
汪隐枝念念商辂的信,几乎一夜不寐,第二天一早,便发了高烧。
桐花起得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