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碎玉
久……哦,咱们进去说吧。”
那男子应答一声,开了门请汪隐枝一行人进屋,又不知从何处扯出两件旧衣裳,铺在床上,请汪隐枝坐下。
屋中并不昏暗,顺光望去,原来是房子塌了一角,只用一张柳条编成的网和着泥补上了。
这男子家徒四壁,室内只有几块砖和木板搭成的一张床。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他自己就是个木工,可家中竟没一样像样的家具。
汪隐枝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闷击了一下,堵得说不出话。
那男子见汪隐枝并不落座,还以为她不愿雇自己了,垂了半个身子,语气有些失落:“小的这屋,叫娘子进来,委屈了,连口茶水也……”
“没事的,我不介意的。”,汪隐枝连忙打断了他,坐在了床上,问道,“您贵姓?”
那男子道:“担不得贵姓。我姓王,王辛午。”
汪隐枝见气氛有些沉重,笑道:“真有缘分,我也姓汪,不是巧了?”
李福安和王辛午双双怔住。
桐花眼睛一转,才明白汪隐枝是听错了,道:“王辛午,我们家姑娘看你有缘,就是要雇你做活了。王辛午,你谢谢我们姑娘就行了,咱们这就回家去了。”
桐花特意叫了两遍王辛午的名字,加重了“王”字,暗示汪隐枝。
王辛午有些为难,给汪隐枝道了谢,又看了看桐花,最后张着嘴看向李福安。
李福安与王辛午面面相觑,拉着他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只见李福安独自进来,给汪隐枝回话:
“姑娘,我就说他是个傻的,这会儿才告诉我,他欠着外债呢。叫我来替他问问您,咱们这活儿得做多久。他怕耽误给人还账……给您介绍了这么一个工——唉!姑娘您罚我吧!”
婉容死得本来就突然,她也是临时托付李福安介绍木工,哪会有样样都好的工人专等着她呢?
她并没责怪李福安,只问道:“怎么回事?他欠的什么账?多少钱?”
“这都赖他死心眼子,去年他闺女病死了,非要借钱给闺女治病不说,还要借钱葬闺女。当时我就劝他,放到乱葬岗算了,也早有人劝他,一个丫头片子,趁着病得不重,就卖了吧……”
李福安看汪隐枝听着掉了眼泪,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好把目光移向了桐花。
他有什么话说错了吗?李福安默默回想——这次他可真没说错什么。
“姑娘——”,桐花唤了一声,将汪隐枝的面纱摘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欲换上自己的手帕,却被拦住了。
“不用戴面纱了,”,汪隐枝摆摆手,“我管婉容生前事,王师傅管她身后事,重事相托,哪有真容都不见的道理?”
汪隐枝深吸了一口气,王辛午欠了多少银子呢?一两?十两?还是更多?
她的银子也有限,王辛午欠得少,她还能帮一帮,就当是抵工钱了;欠得多了,她也没有办法了。
可若是叫王辛午签汪家的死契,她前些日子把汪家那些丫头小厮调配到庄子上的心思不是白费?
这事跟本人说起来尴尬,汪隐枝只好问李福安:“那他欠了多少银子?”
李福安道:“四十九钱。”
汪隐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疑惑地看着李福安。
“哦……本来是欠了五十文钱呢,这不昨儿晚上他上海户屯做活,刚拿了一文的工钱。”
李福安说着,又觉自己把老街坊给卖了,复解释道:“但是姑娘,他还得吃饭呢……”
言下之意,别让姑娘把他这一文钱也扣走了,不然王辛午就没饭吃了。
汪隐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能穿越到现在这副身体里,有做官的爷爷和哥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明百姓最苦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日子吗?还是会比王辛午更难过呢?
她看向桐花,桐花脸色半分未动,反劝她道:“我说这个王辛午怎么刚刚那样谄媚姑娘您呢,原来在这儿拿着这笔债等咱们呢,姑娘,您可千万别……”
汪隐枝摆摆手:“你容我想想。”
桐花原来伺候汪泉和老夫人,她更懂如何在汪家甚至大明社会生存。汪隐枝也是一直很敬重她的,凡是桐花的话,她都是愿意听的,可是这次她却不想听劝,一是因为婉容的尸骨再不进棺怕过几天就要发臭了,打棺材的木工错过这个又不知要等几天;二则是因为她冲动下的同情心。
汪隐枝隐隐觉得,她如果不帮这个人,她以后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