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他涨红了脸,半晌,终于动身,他打开书箱,慢吞吞地把手上塞回去,然后拿着半张饼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邱深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思索片刻,邱深道:“其实裴临年挺可怜的,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怪异。”
“可怜是他身上最有用的东西。”姜柯打开小窗,用书扇了扇,试图让空气流通出去,“与其可怜他,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他留下的东西。”
邱深疑惑地看着他,除了一股饼味,没发现别的。姜柯手指微抬,邱深的目光顺着垂到自己衣服上。
一片显眼的油污。
邱深:“……”
为了防止被罚,邱深特地在书室里多待了一个时辰,等姜柯取完新外衫回来,才敢从里面出来。
二十遍《周易》,他可不想抄。
这回可算被裴临年害惨了,巳时的课迟到了,邱深回想起那张脸,脑子里便不由自主浮现一股饼味。
《周易》逃过了,但没逃过夫子布置的罚抄。
事后,邱深生无可恋地把那件脏外套挂在床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随便可怜别人。
往后三四天,裴临年都没来私塾,听人说是头疼病又犯了,正临院测还剩两日时,姜柯终于又看见了他。
裴临年确实比几日前憔悴了,面容苍白消瘦,双眼神采暗淡,坐在桌前心不在焉,被夫子点了许多次。
完课后,有人注意到裴临年的情绪不对,上前询问。
裴临年一直是中院受瞩目的学子之一,相比其他学子,他总是一身破旧的素衫,常年怀里揣着本书,但他比任何人要拼命,也是夫子常挂在嘴边的好学生。
有年纪稍长的老夫子说,他是一棵乱石里生长的松,饱受贫寒苦楚,如此坚持,将来必成大器。院中其他学子,无论贫贵,都会与他说上几句话,时不时在钱财上拉他一把,也算是和将来的贵人先打好关系。
裴临年白日读书,晚上回去和父母一起挑柴到镇上卖,山村夜里虫蛇豺狼多,路难走,走路来回两个时辰,他天黑到家,白日又要匆匆忙忙到镇里来,眼底时不时青黑一片。
他曾是中院的首甲,这回院测过后,有机会提到上院。
但自从姜柯来之后,他的名次便往下掉了,夫子们经常提起的人也不再是他。
“临年,你这几天身体好些了吗?”一群学子围着裴临年问,有的还给他塞些小点心。
裴临年呆滞地盯着桌面,好一会儿才回神,他平日里从来不会如此颓丧,一夜之间,从一株松柏变为一棵霜打的病草。
“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裴临年沉默片刻,悲痛道:“家父仙逝了,家母重病卧床不起。”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安慰他。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
“裴兄节哀。”
裴临年对众人僵硬地笑笑,起身走向在窗台边奋笔疾书的姜柯。
他忽然弯腰,道:“抱歉,前几日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家境寒酸,不应该招惹你们,抱歉,但是我的父母……我不求姜同砚原谅,只希望你和邱同砚能收下我的歉礼。”
他递上来一个小布袋,里面勉强装了几颗叮当响的东西,隐约能看出形状。
姜柯:“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个学子冲上来说:“姜同砚,我原以为你是端正的君子,没想到居然私底下欺负家贫的裴同砚。”
“你和裴同砚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只是想寻一个空处看书,却要被你和邱同砚百般挤兑,还拿上院朋友来压他,小肚鸡肠!”
裴临年:“这不是姜同砚的错,你们不要怪他,是我违反规定在先,这是应该的。”
“临年,你别维护他了,他抢你的风头不说,还如此对你,表面看着正经,实际心里脏,亏夫子们平常重视他,也不过如此。”
姜柯察觉现在的形势,他又不是任人污蔑的包子,正面反击道:“你不先问问他做了什么,在书室里吃东西,还想赖在我们身上,这位同砚既然这么关心,不如你来替我朋友抄书?”
那位学子顿时哑声:“……”
“你不要欺人太甚,临年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说谁会知道。”
“现在老夫知道了。”
众人回头一看,陆院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摸着花白的胡子,神情凝重地看着裴临年。
“规矩定下便是来遵守的。”
陆院长背过手,穿过一群年轻面庞,停在素衣衫的裴临年面前。
他上下打量,说:“我见过你,是卫夫子引进来的学子。我记得他曾说你是棵好苗子,在村里自学太浪费了,才托我放你进这里。”
裴临年进陆氏私塾,只交了旁人应交的三成费用,而且藏书库每月还会提供白送的笔墨,和上院的学子一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