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

青州城里一时群情激奋，大家本来就觉得最近涌进来这么些灾民很是讨嫌，朝廷不管更是罪过，现在有一个命官犯了事，还牵扯到女人，那简直是天下第一等罪，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推在他头上了。

等到十天后纪容川从牢狱中解押出来，青州城的百姓以及一些流浪而来的难民已经聚在门前，叫喊着严惩狗官，杀之后快。

姜琬蓦地想起来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混乱，心中不免惴惴，可是看到一袭囚衣的纪容川，她便立刻把其他所有抛在脑后。

因着定北侯府和姜琬都打点过，纪容川看起来没有吃什么苦，见到众人那样激愤，他显然愣了一愣，随即便释然。

纪容尘打头，带着沈大娘子和姜琬挤到最前，纪容川看到他们都是全须全尾，松了口气，又问：“父亲呢？”

纪容尘道：“父亲身体不适，也不忍看到你这般模样，所以不来送了。”

姜琬心中微微一动，没说什么，沈大娘子则面带微笑，大声说道：“孩儿莫怕，纪家世代忠良，你所作所为全都无愧于心、无愧任何人！我相信陛下会秉公处置！”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我当是谁，这不是定北侯夫人么？纪家倒是世代忠良，可惜出了纪容川这样的败类。”

大伙儿哄笑，沈大娘子立在那里，动都不动，目光坚毅，“孩子，只怕今日骂你之人来日都要打脸，你只管记着，不论什么时候，我这个做娘的都为你而倍感骄傲！”

旁边正在准备马匹的狱卒们闻言都有些动容，他们虽然几乎在这大晋朝廷的最底层，却个顶个的人精，心里很清楚纪容川因何获罪。

“福乐郡主到了！”

姜琬心知这种时候她一定会来，果然姜凝雨被姜家人簇拥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缓步走来。

丢失的脸面和尊严，就在这一刻找回来，所以周围的人都要来看，都必须要来看。

闵成梁官职不低，但郡主算皇家的人，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要上去行礼，“见过福乐郡主。”

姜凝雨抬抬手，“闵大人有礼了，我今天特地来此，就是为了给纪将军送行。”

“下官还有些事需要准备，郡主请便。”

他退到一旁，李室沉着脸小声问：“你确定能行？”

“路上动手肯定不行，陛下本就多疑，只能借刀杀人。你看着吧。”闵成梁目光狠厉。

“纪将军看着精神不大好啊。”姜凝雨靠近几步，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情，“你当初对我挥剑时厉害得很，可想过会有今日？”

纪容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温柔地望着姜琬。

姜凝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了一声，“你也来了。”

姜琬冷冷地说：“知道你要来，所以特地……”

“你不必和我讲这些。听闻你不打算招赘婿了，那先前我爹娘挣下的东西，也该还我了。”姜凝雨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我知道你穷怕了，舍不得那些东西，但人总该要脸的，天底下那么多贫穷之人，没哪个像你这般没骨气。”

今天来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是寻常人家，这话简直打到心坎上，而姜凝雨本来就是人人心中的大善人，此时不站在她那头更待何时？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冲着纪容川和姜琬而去，尤其是姜琬，身为女子，承担的骂名总是要更多些，她本来有话想说，想了想，一时沉默。

骂吧，骂吧，人不就是这样，只有先把心里的恶人踩在泥土里，最后得知真相，才会更加愧疚。

然而大伙儿的怒气一浪高过一浪，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竟然开始往前涌去，似乎要将纪容川和姜琬生吞活剥。

沈大娘子下意识地把姜琬揽在怀中，到底是侯府大娘子，还没人敢对她动手，众人便冲着纪容川而去，或是推他一把，或是冲他吐口水，极尽侮辱之能事。

十六卫站在旁边看戏，纪容尘喝令侯府府兵上前护着，双手紧紧握拳，似乎在等待什么，姜琬实在是忍耐不住，挣开了沈大娘子，在她急切的呼喊声中向纪容川跑去。

她张手拦在纪容川面前，厉声道：“不就是还家产吗？我还！”

忽然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来，冲着姜琬额头而去，纪容川虽双手被绑缚，脚步却可挪动，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挡在姜琬前面。

那石子上不知攒了多大的怨气，砸得纪容川背上生疼。

有了这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姜凝雨生怕误伤，赶紧躲到一旁，府兵们想拦，石子却很难拦下来，纪容川怕自己躲了后姜琬会受伤，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宛若一株青松，挡住所有风雨。

姜琬只觉心疼，从袖里抽出一沓纸，高声道：“姜凝雨你是不想要这些家产了？那我就全部撕了干净！”

姜凝雨看过去，果真全是地契，柳眉一挑，斥道：“你敢！那是我爹娘的东西，你没有资格乱动！大家……大家先停一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