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

纪容尘摆了摆手，“我哪有这样的眼界。本来以为自己读书十余载，凡事都拿得定，不想真出了要命的大事，我与父亲差得还远。”

姜琬也猜着了几分，“所以……与纪伯父关系极大？”

纪容尘看了看周遭，下人们都离得较远，便也轻松地回应道：“父亲常说水至清而无鱼，贪墨正常，但碰到天灾人祸之时踩在人命上发财，就是死有余辜，那县令被活活打死并不冤。”

言尽于此。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不过也不需要多少耐心，五日后，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圣旨。

纪容川之事业已查清，虽有罪，却不过是未及时禀明青州实情，申斥几句也就罢了，现陛下恩泽四海，缓收军粮，由户部从国库及陛下私库里拨粮解军粮不足之危。

更重要的，是纪容川官复原职，现在须立刻整兵，解绫州之乱。

姜琬听后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李室张游呢？闵成梁呢？”

藏岳道：“陛下并未提及，只另传了口谕，让他们回京。”

“那，姜凝雨呢？”

“福乐郡主并未参与此事。只是陛下说了，既然姜氏女已身为郡主，就与闵大人他们一起上京，到时候要时常入宫向太后及皇后请安。”藏岳安慰，“此举也算是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以后她再也不能来叨扰姑娘和纪将军了。”

姜琬“喔”了声，“说起这个，姜珠还好吧？”

“康平伯爵府点名要姜珠姑娘做儿媳妇，以姜大人的脾性，应当不会生事，何况也没听说姜家再起什么风波。”

“那就好。”姜琬左思右想，心中还是堵得很，“陛下此举着实不公。无非就是要留着制约容川的人，可天下不就是被这些人搅乱的。他们害了那么多条性命，照理应该偿命。”

藏岳迟疑了一下，到底说出自己的看法，“若朝臣如铁板一块，个个清廉直言，陛下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我明白，总是要想法子……我替容川不值。”顿了顿，她又续，“虽然我知道，他为天下百姓，一往无悔。”

*

出征的那一日姜琬起了大早，跟着沈大娘子赶到城外大营旁。

青州的百姓自发而来，手里抓着些活鸡活鸭，甚至还有提着酒的，见到纪容川身着铠甲骑马而出，都凑了上去。

“纪将军，之前误会了你，回家之后我是左翻睡不着，右翻睡不着，这些请你一定要收下啊。”

“打仗累，这酒是自家酿的，很长精神，纪将军带着走吧。”

“是啊，南边颗粒无收，过去后也是吃不好的，这活鸡子好养，养到绫州，直接杀了吃了，鲜嫩着呢。”

……

都是正气盎然的人，本来就没有坏心思，眼下更是百般热情，纪容川笑着拒绝，拱了拱手，朗声说：“此次出征虽是平乱，但在我看来，百姓走投无路方有此祸。我愿以拼尽全力解百姓之困境、解绫州之困局。诸位父老乡亲有心，但他们尚在水深火热中，我又如何能安心吃下这些东西？请大家回吧！”

一席话讲得不少人心中更加愧疚，低声议论着纪将军的仁德。

姜琬手里拿着些沈大娘子收拾出来的衣物，给纪容川递过去，纪容川翻身下马，先对母亲行了一礼，说不需太过担忧，就从姜琬手里接过包裹，挠了挠头。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偏生当着姜琬的面，千言万语都塞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后面几个副将发出看热闹的嘘声，纪容川看到姜琬的脸红了一片，赶紧说：“别搭理他们，都是些肉皮子痒痒欠收拾的，等我腾出手来好好教训他们。”

姜琬掩唇笑，“随你。”

纪容川又说：“姜凝雨就要去京城了，姜家上下老老实实的，以后没人会找你麻烦。”

姜琬道：“说起这个，我倒想得一句准话——我究竟还算不算姜诚仁的养女？算不算姜家的姑娘？”

纪容川立刻摇头，“自然不算，陛下之前只册封了姜凝雨，不过我将来自会给你挣来诰命，不比她差什么。”

“这样的虚名我并不眼热，只不过有些想做的事，问清楚了才好动手。”姜琬转过话题，“你这次出征很是特别，我就不预祝你大杀四方了。盼望你早早地解几州百姓之困，让世上少一些像我这样出身的人。”

纪容川很是心疼，想了想才说：“百舟这次不跟着我去，我让他在城东买了个食肆送给你，到时候你无趣了，就去那里看看，若是见到了同你小时候一般经历的孩子，就收留他们，给口饭吃。”

姜琬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纪容川扬起头，当真是得意得要命，“只要用心，有什么猜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