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回不去的故乡
两个小时后,黄玉龙在农场隔壁的海港小镇下大巴,从围上来兜揽客人的几位三轮摩托车司机中挑了一个看着顺眼的,上了他的摩托车往农场而去,八块钱的价钱持续了好几年了,自是不需浪费口水去讨价还价。
这是一条四车道的水泥公路,但已经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好些路段还有积水,不时被疾驶而过的车辆碾压后飞溅得老远。没有积水的路段,却覆盖着一层甚厚的黄尘,每每被风刮起旋转空中,叫路人不得不眯缝着眼走路。路两旁是稻田或菜地,间中也夹杂着一两个鱼池或藕田。离公路一两百米远处,是疏落的村庄。所有这些,都被颠簸怒吼的三轮摩托车一一抛落在身后。
很快,大约 十五分钟以后,黄玉龙到了海宁农场场部的的家门前。这是一座建于1986年的,只有一层的混凝土框架版筑房,是缩减版“下山虎”格式的,约110个平方。大门没有锁,黄玉龙一扫眼看见父亲黄光明及母亲李淑慧都在家,父亲在喝着功夫茶,母亲在天井洗涮着碗筷锅盆。
黄光明中等个子,廋癯的脸上皱纹颇多,当年做结扎手术的时候,医生的技术水平不过关,让他身体健康受到伤害,多年来体弱多病,倍受煎熬,脸上病容颇是明显。
黄光明生于1938年,四岁时大歉收年父亲没了,自小生活艰辛。他很小时就参加了“儿童团”,并在15岁时参加了工作,成了村里两名治安员中的一个。两年后黄光明去了海宁国营农场爱华青年分场当天气测绘员,每天早出晚归奔波在荒郊野外作天气预测。那时周围好多地方还很荒芜,到处是坟茔,蒿草,藤蔓,密林,常有野兽出没,有一天黄昏黄光明就撞见了一头华南虎正在捕猎一只不太大的野猪。
1963年的时候,黄光明被推选出来,到穗城瘦狗岭的省农机学校参加培训,学习汽车驾驶技术,学完回农场,成了一名跑长途的运输车司机。后来结扎时因医生水平不过关,身体落下毛病,开车时会不知不觉睡着,好几次差点出事,于是就不再跑车了,进农场的修配厂做技术员,带出了不少徒弟。黄光明的修车技术很好,裴声周围十乡八里,各乡村的车辆坏了都指名要他来修。然而1981年经济改革大承包时,因为没有给领导送礼,黄光明被精简下了岗,一家人的生活顿时拮据了起来。
黄玉龙依然清楚记得小时生活困窘的情形,饭吃不饱,三餐都是咸菜、萝卜干送稀饭,吃的他一见咸菜萝卜干就胃里泛酸水。妈妈心疼他,就经常挤出两角钱给黄玉龙去小店里打酱油来送稀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三年。到1983年底的时候,母亲李淑慧她们的生产队把荔枝树承包给队员们,承包期长达三十年。李淑慧承包的这一块荔枝园有三十亩那么大,园里有大大小小的荔枝树四百四十多棵。承包合同上规定的每年上缴公家的荔枝产量,初始数量自然不会太高,以后每三年提高一次,增幅为5%。所以第二年荔枝季采摘售卖完毕,把合同任务款上缴公家后,还剩余四千多元,在这人均月工资只有四十多块钱的年代,可算是一笔巨款了。于是黄玉龙家的经济状况逐渐好了起来。
“爸,妈。”黄玉龙和父母打招呼,抬脚迈过条石门槛,进到天井。黄光明和李淑慧两人闻声望过来,俱是一脸欢喜。“阿龙,瓦做指时有闲返来?(为什么这时候有空回来)”李淑慧站起身问儿子,一边拿过洗脸盆,在手压井压水出来好给儿子洗脸用。“实习结束了,分配通知书着家十春日正到学校,指寡日无事做,丽返来厝寡日,(分配通知书还得十来天才到学校,这几天没事做,就回家来几天)”黄玉龙嘴里说着,进到厅里,放下行李,返回天井洗脸。
李淑慧身高一米六,微胖,肤色黝黑,头发有大半已灰白。她生于1939年,也是才三岁大歉收年时没了父亲,自小过的穷苦艰难日子。1959年她嫁给了同村的帅小伙黄光明,也成了海宁国营农场的职工。几十年中风里来雨里去的辛勤劳动和家务操劳,使得李淑慧面相颇为苍老,不过腰板却挺直,只是双腿都患了风湿,一到刮风下雨的日子就难受。
黄玉龙洗完脸和手脚,关了两扇木门并栓上,然后返回厅中,从行李中拿出在鹏程都买的各种物品来,有两条中华烟——黄光明是几十年的老烟民了,两盒西湖龙井茶叶,两套金利来高级毛料西服,一双金利来黑色皮鞋,这些是给父亲的。给母亲的是两套女式休闲装和一双山羊皮黑色软底鞋,此外还有鹿茸,阿胶,高丽参,虫草等名贵补品。这么多一看就知道价钱不便宜的好东西,直把黄光明老两口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小儿子哪里来的钱,买了这么多的高级名贵东西,都是一脸的紧张,问黄玉龙哪来的钱。黄玉龙这才把自己中了香港六环彩头奖的事告诉了两人,最后从行李中拿出包裹了两层黑塑料袋的十万元现金,打开了递给父亲,家乡那座去年建成的“下山虎”房子同样只有一层,黄光明一直念叨着要加盖一层。听了小儿子讲了来龙去脉,老两口这才放下心来,满心欢喜。
此时是下午四点出头,正是上街买菜的时候。黄玉龙馋家乡的美食了,便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