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
这算什么话。
咏夜愣了愣,本来就困,现下还有一瞬的迷茫,几乎想掐自己一把。
这到底是真,还是梦。这是花灼本人吗?还是我又睡着了,做了一个往生伞中的梦?
为了不显突兀,她只好顺着答道:“刨……刨土?”
狐狸蹲在地上,听见这,低着头很是服气地扯了扯嘴角,忽而腾地站起来。
这才发觉,两人离得比想象中更近,身高差距压迫过来,咏夜下意识退了半步。
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人熟悉的气息,掺杂着一股子酒香。
可能是最近这些日子,但凡跟酒有关的,尽是荒唐事,咏夜不由得皱了皱眉,问他:“你喝酒了?”
“喝了。”不置可否,“你若不喜,就回屋去吧。”
花灼的目光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落到困倦无神的眼,再到被冻得略略发红的鼻尖。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
“也不必担心,我一点都没有醉,所以……不会抱你的。”
这应当算不上宽慰,倒可说是提醒了:别忘了,这世上,可很有些你知我知的荒唐事。
咏夜错开了眼,挺不服地嘀咕了一句:“早看出了,你没醉。”
“我原很想醉的。”花灼拿脚将刚挖出来的一小堆土蹚回去,又踩了踩,低着头,看自己黑色的靴子尖,“但是呢,那些酒也太淡了,喝了一宿,还是这副模样。”
他的眼神自下而上刮过来,在咏夜无甚表情的眉目上一点,就挪开,嘴唇抿着若有若无、不知意味的笑,“所以,就来挖你的酒了。”
是了,这棵梅树下面,埋着一坛黄泉小甜汤。
“那你怎么又不挖了?”
“不是被你发现了吗?”
堂堂狐狸,被发现了就不挖了,这话,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咏夜哦了一声,沉默了下去,她在考虑,话说到此处,是不是就能作结了。
然,花灼没理她的沉默,更没遂她的意。而是自顾自地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
旁边有一口青瓷的大缸,夏天用来养荷花的,当下空闲着,盛了满缸清冽雨水,元月隆冬,水面上冻出来一层薄薄的碎浮冰。
他俯身,修竹一般的脊骨节节弯下去,将并算不上脏的手,浸到了冰水之中。
满盈的水涌出来,带着冰碴,单看一眼就觉得寒凉刺骨。他倒跟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洗手。
咏夜瞧着,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人耳清目明,思路清晰,确实没有喝醉,但这人不对劲。
她困啊,脑子不清楚,所以说不上来究竟何处不对,但好在,潜意识仍保持着往日的灵敏,正鸣钟一样警告她,眼前这个狐狸,哪里都不对劲。
要不还是走吧,回屋去。
看他似乎也不打算搭理我了。
就在咏夜准备迈脚转身之时,花灼直起了腰,甩了甩手上的水。
“你有没有帕子?”
啊?这是问我呐。
她还真有。
这大氅的袖子里,有一方丝帕,用来拭刀的。
此时落在花灼手中,绕着玉骨冰雕的长指,细细擦拭着皮肤上的水珠,他的手比帕子还白,冷得指尖泛红,清寂又美艳,任谁都不忍错开眼。
他擦手很慢,末了,将半湿帕子往袖中一揣,看来是不打算还了。
咏夜不与他计较,一块帕子而已。她只想着怎么赶紧撤走。
可那狐狸极其没眼色,还偏又与她说上话了。
“没睡好?”
提起这茬,咏夜可就来火了。
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心说,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那双大眼是摆设吗?
没成想,半怒不怒的四个字“明知故问”,就这么被狐狸揪住了,他气得直笑,倒也乐得耐下心思,细细掰扯,“明知什么?你倒是说说,除了我情你不愿之外,还该明知什么?”
咏夜反应过来了,她这话,说得仿佛嗔怒,仿佛是埋怨他,为何昨夜丢下自己便走了,害得人睡不着觉。
她当然绝非这个心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于花灼来说,是没有半分误会的可能。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一字一顿提醒着,他连误会的资本都没有,无异于给心尖刀口上,猝不及防撒了一把盐。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咏夜气消了不少。
“嗯。”他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的这颗心,是冰雕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动摇呢?那所以,为何也睡不着呢?”
不是,怎么又拐回来了,这一茬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咏夜心里叫苦,今日的花灼,同他说话就跟踩在云里,捉摸不定,别说是她困得没脑子,就是清醒状态,恐怕都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