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火烧千里云
朝阳越过山岗,落在金黄的稻穗上,落在青碧的旧瓦上,让整个寨子都亮了起来。
重雪在小楼里脚不沾地地忙碌着。
数百年来第一次有人陪着她在屋子里,她将衣柜里各族送来的衣服通通翻了出来,精致俏丽的上衣,花纹繁复的盛装,优雅高贵的褶裙,打扮小女娃似的给月清晚换衣服。
月清晚拥有神识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帮自己梳妆打扮,重雪那低着头温柔的模样让她想起凡间人人都有的母亲,月清晚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镜子里专注的重雪微笑,乖巧得不得了,重雪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头上,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不觉便抱紧了衣兜里的白泽,睡梦中的白泽似是不满地蹬腿,瞪开了月清晚的手。
月清晚便识趣地放开了他,心里想着做凡人真好,有来处,有去路,脆弱的小时候有人疼,虚弱的老年也有人照顾,不像我,孤零零地忽然出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孤零零消失。
月清晚打心底里羡慕着凡人,看着镜中的自己,头挽卧云髻,发簪鲜红花,一身明蓝坠珠彩锦裙,好似深秋时节山里澄澈幽静的蓝玉湖,静美如玉。
月清晚喜欢这样的打扮,在重雪的手里,她有了自己的样子。
黛眉之下丹凤眼,玉骨冰肌缀樱唇,如月如雪的少女在发间的明艳红花衬映下,又如同孤寂的高山红花,一朝为雪白头,娇媚清贵。
装扮过后的结果重雪很满意,体验了一回做美人的女儿的感觉,月清晚也很满意。
苗疆女子善刺绣,因为活得久,曾经针脚马虎的重雪已是整个苗疆最出色的绣娘,月清晚闲来无事,便趁机跟着重雪学了些刺绣针法,还学以致用,在日常穿的月仙红裙袖口上绣了一只小白狗,最后一针红线落下时,屠麟刚好回来。
月清晚连忙为重雪关上门,冲着门外道:“再等一下。”
说罢,转身只见湖蓝坠地,银环静置,重雪摘掉银冠,一头乌发从浓浓银光里散开,只一只坠羽木簪松松挽住一半的头发,重雪换下苗疆族人的衣服,雪一般的肌肤披上自己织就的紫雾广袖浮光裙,轻盈柔软如月色加身,行动间又如流水流动,衬得重雪更加娇弱单薄,可那拿起箭弩的手却是那样的稳当。
月清晚跟在重雪身后出了门,屋外碧空如洗,远山叠翠流金,鳞次栉比的苗疆村寨沐浴在初秋阳光里,远处夹杂着干燥谷物清香的微风徐徐而至,将重雪飘逸的裙子掀起一阵一阵的波浪,衣料摩擦的声音接连响起,她前进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停顿,踩过青石板路,将千家万户丢在身后。
接近寨子门口时,忽然天色骤变,不过瞬间,野兽哮山岗,雷声震四野。
碧空被阴云遮盖,狂风肆虐,满山的木楼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拔地而起。
狂风卷起重雪的衣摆裙角,似在抵挡她的前进,密密麻麻的尖嘴青鸟围堵着重雪,叽叽喳喳似乎在劝她回头,然而风暴中的重雪如那水中磐石,风中蒲苇,缓慢而坚定地跨过了寨门下的青石阶。
虽然同样的场景月清晚已在重雪的记忆里看过很多次,却还是被震天响的闷雷吓了一跳,在红云赤牙中踉跄了一下,索性便拉着屠麟蹲了下来,也好躲过一些狂风。
屠麟驾云升空,眼见着就要冲破满天阴云,却忽然被一阵霸道强劲的风卷了进去,旋转着朝重雪的方向俯冲下去,月清晚一手抱着屠麟的小腿,一手搂紧装有白泽的布包。
忽地又一声巨兽的怒吼擦过耳朵,浑厚粗犷,震得月清晚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麻,失神的片刻间就被狂风卷下了高空,慌乱之中月清晚双手紧紧搂着白泽,来不及捻诀升空,便看到了大地。
好在那松音尾羽极有灵性,在狂风中长成白羽船,在月清晚即将砸在地上的时候,稳稳当当带着月清晚瞬间冲上了高空。
突然从狂风中抽身,月清晚周身的气流柔和缓慢,干燥又温暖,她连忙打开布袋,看到白泽还在酣睡,这才放下心来,抬眼一看,悠悠白云朗朗碧空之间流转着温暖的阳光,远方铺散着浓稠艳丽的火烧金云,揉金抹红,好似凤凰振翅。
月清晚摸着身下洁白的尾羽,感激涕零中意识到,是松音尾羽带她冲破了那“天神”的禁制,回到了正常的凡俗人间。
月清晚连忙倒转方向,往下飞去,只见连绵万里的重峦叠嶂中有一块极不起眼的阴云,只堪堪遮住了那方小小的村寨,也将那吞山灭海的雷电狂风遮住,完美地躲过了守界天兵的巡查。
看来倒也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东西。
月清晚心下了然,便乘羽而下,重回那狂风中,定睛一看,没了圣女的村寨已是山摇地动,大有山崩地裂之势,然而仔细一看却没有房屋损毁的痕迹。
原来,不过是一张虚张声势的网,竟活生生困住一对有情人数百年。
月清晚抬手唤出红木杖,乘羽追去,看到重雪身后跟着一群没有实体,却化出了形状的长条黑影,伴随着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