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天牢。
狭小窗口透过微弱的光线,外面正是初夏,牢房中却阴冷潮湿,角落里堆着一蓬杂乱茅草,连桌几都是残破的。
事关三皇子谋逆,即便是薛清月身为公主也不得进出,好在来时开阳送来了薛容鹤的手令。
可大理寺已结案,犯人移交天牢后便不再归他们管,各有各的势力,即便持有贤王手令,也费了一番功夫才进入牢中。
“前面拐过去就是,”狱卒神情严肃,“一炷香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明白,”沈昭笑着递过去一块碎银子,“劳烦小哥了。”
薛清月拉了拉斗篷,她与沈昭装作三皇子妃的娘家人,好说歹说才得以通融。
这一路走来,牢中百态一览无余,缺胳膊断腿者、形容枯槁行将就木者、疯癫痴笑者······
若不是沈昭及时拉住薛清月,恐怕她那声“外祖父”就要喊出口了。
皇帝留她一命已是不易,探监本就惹人怀疑,若是暴露身份,薛容鹤都要跟着她们受牵连。
薛清月只好忍住,一路到了三皇子妃阮春涧牢门前。
“三嫂!”她除去兜帽,露出真容。
阮春涧一惊,起身奔至栅栏前,满脸焦急担忧,“清月,这等时候你跑来干什么?若是让有心之人瞧见,告到陛下那里可怎么办。”
“那便让他们去告好了,”薛清月红了眼眶,“让我与你们一起下九泉才好。”
阮春涧瞪她,又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清月,你要好好活着。”
沈昭第一次见这位三皇子妃,她身材高挑,生得温柔,尤其是那双春水一般的眸子,人如其名,温柔娴静中含有坚韧生机。
女子无罪,却因嫁了个混账夫君,便要失了性命,令人唏嘘。
天下女子何时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姑嫂二人已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阮春涧眼波流转,虽身处牢狱却宠辱不惊,听罢薛清月诉说失踪案始末,满眼惊喜地看向沈昭。
“沈姑娘以一人之力与凶手周旋,为其他人换取逃跑机会,当为女中豪杰,本宫、姐姐深感钦佩。”
薛清月见她换了自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三哥死后当日,父皇便下令褫夺三皇子妃与张家封号,尽数贬为庶人,昔日“本宫”的自称,已然用不得了。
“多谢阮姐姐,我愧不敢当,”沈昭笑了笑,“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这位三皇子妃与她那位暴戾的夫君多有不同,若是换成薛世瑾,这会儿恐怕都要伸出栅栏掐沈昭的脖子了。
阮春涧还要说话,却听狱卒伸头喊道,“一炷香就要到了,你们快着点。”
“我们马上就好,麻烦大哥再等一会儿。”沈昭挪了挪身子,挡住薛清月。
阮春涧眼中含泪,她紧握一下薛清月的手,随即放开后退半步,再次恢复了坚定神色,“清月,走吧。”
薛清月伸手去拉她,却被摇头拒绝,紧接着回身拉住沈昭,哭道,“昭昭,你把三嫂救出来吧,好不好?我会带着她离开长阳,永远不回这里。”
“清月,莫要为难沈姑娘!”阮春涧神色一变,厉声道。
“可我已经失去母妃和三哥了,”她泪眼朦胧,恨不得嚎啕大哭,却要压抑住声音,不能让狱卒察觉,“三嫂,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阮春涧轻叹,“自我嫁给你三哥起,我便是他的妻,要与他荣辱与共。但清月你记住,这是他人眼中的荣耀担当,却是女子身上的禁锢枷锁,我只希望你做个自私之人,永远为自己而活。”
“好了没有!”狱卒急道。
“来了。”
沈昭动容,郑重又敬佩地看向阮春涧,对她点了点头,随即为泪流满面的薛清月带上兜帽,拉着她出了天牢。
五日后,阮春涧、张家一干人等皆赐毒酒,死于狱中,薛清月亲自去收尸,得皇帝默许,将人尽数葬于城郊荒地。
阮家,从始至终无一人现身。
入夏之后,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热得人神智昏昏,只有夜晚才得以喘息。
自失踪案结案后,薛容鹤又投入了大理寺的陈年旧案中,忙得整日不见人影。
没了暗卫盯梢,沈昭行事方便不少。
前几日,她趁夜色从大理寺证物房中掉包了那半块风雨令,放了一个假的进去。
这东西已经归档,且毫无疑点结了案,今后便是放在那里落灰,不如让她物尽其用。
查秦序一事断了线索,她只好放线钓鱼,风雨令现世便是那个钩子。
虽说风雨令是稀缺物,但拍卖行的老师傅慧眼如炬,否则这么多年以商人的仿造能力,恐怕早就泛滥了。
沈昭不敢托大,只好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