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一）

张采书远远地就看见秋知意了，她加快御剑的速度，却看到秋知意一个在空中一个踉跄跌落、被天机阁道子接住。

青冥对她颔首，带着秋知意如烟般消失不见。

张采书并不着急，青冥明显与秋知意相熟，她也相信，秋知意即使是在昏迷中也对危险有着十分精准的感知能力。

只是张采书没有想到，入魔对秋知意的损耗会如此之大，甚至让她无法控制地从天空跌落。

想来也不奇怪，毕竟修为从元婴一下子到达前世的巅峰。

看样子秋知意一直都有前世的记忆，只是她依旧选择回到万剑宗。

张采书不知道她现在是何心态，她一遍遍地揣摩秋知意重生回来后选择万剑宗的心理活动。

忐忑的、不安的、怨恨的、希冀的，越想她越觉得像是沉入了酸楚的深潭，无边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而她也只是以前世她的视角旁观了秋知意的一生，若是亲生经历，又该如何绝望？

张采书不明白，她不敢细想。

她想起秋知意在云舟上询问她的一句话。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情的结局是你不能承受的坏，你还会去做吗？①”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段记忆，张采书如今想来却分外清晰，她想，那时候秋知意是什么表情呢？

在被她以大义算计后，在得不到她的回答后，秋知意是什么感受呢？

她当时并未回答，哪怕是现在她也无法回答。

不是每一个人重生后都有面对惨淡人生的勇气，也不是每一个人重来一次后能将自己放在被众人审判的位置上借此来审判众人。

赌徒、疯子。

她想，秋知意前世的魔号可真是恰如其分，手中的九死在此时微微发热。

“虽九死其尤未悔。”

秋知意是否悔恨张采书无从得知，但她想，她十分后悔。

后悔于前世没有与她多说几句话，后悔于前世畏惧于她宗主亲传的身份未曾与她相知相熟，更后悔于今生，没有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往事不可追。

那就让她来守护秋知意认定的家人。

张采书闭上眼睛，席地盘腿坐下，不成熟的剑意在她身边涌出，不断打磨。

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虽然尚且稚嫩，但却坚定，其名为：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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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楚楚前世并无多少记忆，在云国做被人追捧忌惮的云国公主、被挑选作为万剑宗弟子，不舍又兴奋地告别父皇母后。

然后在云舟上葬送她的一生。

何其短暂，又何其平凡。

她旁观了作为秋知意的一生，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是捏造的幻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死亡的感受几乎淹没了她，她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魔族在身上啃噬的感觉。

伤口的皮肉不断被扯开、拉长、磨碎，周围是魔族的尖笑。

她怀揣着对未来美好愿景无法实现的遗憾与对魔族的憎恨，死不瞑目。

殷楚楚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是秋知意救了她，拯救了她的一生。

她能成为奉辙的弟子、能筑基、甚至能成为背刺秋知意的人，能有无数无数光明的未来，都是因为秋知意在云舟上抓住了她的手。

此世玄阴水牢中的秋知意与前世的秋知意苍白的样子重叠在一起，相比前世，今生的她反而更加苍白。

被挖心、被掏出丹田、被肆意取血、被抽骨剥髓、被挖眼、被像是死物一样被剜掉一块又一块的肉，到最后只剩下无法愈合的骨架孤零零地挂在水牢中。

即使重生也未见得好到哪去，不断受伤、不断被背叛、一次次濒死、一次次被宗门送去出危险任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殷楚楚蹲下身来，酸楚自她的心中蔓延，撅住了她的整个人，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地面，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变得无比浑浊。

这算什么啊？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入魔？

她是怎么受得了的？

殷楚楚哪怕只是旁观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只留下尖锐的棱角刺痛她浑身的筋络。

秋知意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她只是回想那种事情都会觉得崩溃，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受得了？怎么能习惯？怎么能笑得那么……毫无芥蒂的啊……

她想起秋知意受伤时风轻云淡地笑，她好似总是慢了一拍，半晌才发现自己原来受伤了。

当时她曾经询问过。

秋知意也只是风轻云淡地说：“我对疼痛和冷热都不太敏感。”

殷楚楚也只当是她天赋异禀，如今回想起来，背后有多少惨痛被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殷楚楚此时甚至开始怨恨秋知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