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书

璇玑正在布阵，眼前阵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在凤族之人愤怒又忌惮的目光中走到最前方的冰凰遗像前，说是遗像，却是冰凰早已死去亿万年的尸体。

冰凰旁边围绕的是另外五凤，只是不知是为显地位还是其他，其余五凤都只是雕塑，虽也纤毫毕现，但到底也只是雕塑，比之本尊逊色了不知多少。

如同众星拱月。

有女子上前阻止，她在璇玑面前行礼，毕恭毕敬却也不失凤族天生的傲骨。若秋知意在场便能清楚认出，这正是她在浮世秘境中看到的与连奚交谈的女子。

“帝尊，凤祖遗像，乃凤族至宝，即使是族长亦不能靠近。”

璇玑看着她，柔柔地笑：“既如此，那我便不过去了。”

璇玑话音刚落，围绕着跪地女子虎视眈眈的五大世家之人逐渐散开，凤族之人也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移开了视线。

女子松了一口气但没松全：“多谢帝尊。”

璇玑转过身去，走到她所布置的阵法中央，命书在她面前展开。

风起，阵法缓慢转动，正中央的璇玑衣袂飘扬，浑身散发着金光。

她的声音浩荡而庄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吾独尊。①”

命书在她面前飞速翻动，原本耀耀的赤金变成暗金，璇玑抬起头，哪怕是阵法的金光都无法穿透她暗不见底的眼。

她望向凤祖遗像，轻声道：“未央。”

凤祖遗像应声而裂，一声凄厉的鸣叫震荡神庭，所有凤族应声倒地，被血脉压制得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不过瞬间，碎裂的凤祖遗像便化作漆黑粘稠的液体融化在地，在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便燃起燎原大火，漆黑的火焰遮天蔽日。

凤族女子右手化作原形，想要扼住璇玑的脖颈询问一二，却被不知从何处而出的漆黑火焰贯穿了肚腹，她后知后觉地低头，沿着漆黑火焰的方向望去。

正是她所尊崇的凤祖。

她后继无力地化作原形倒在地面，从身上飘出五色光芒分别涌入冰凰周围的五色凤凰的雕塑中。

流动的漆黑凤凰身上蔓延出无数锁链，精准捕捉到凤族的身影，毫不留情地贯穿，五色光芒自这些凤族身上飘出，如同星屑飞舞。

雕塑发出微弱的光芒，这些光芒逐渐强盛，与天际的群星相呼应，化作纤细的锁链困住冰凰，但这些力量实在是太过微弱，璇玑轻笑一声，像是在笑凤族的自作自受。

女子瞪圆了眼睛看向璇玑，她逐渐褪去华美的原貌，羽毛变成干枯的灰烬，露出不堪的内里，她吐出最后一口气：“你早有预料……”

璇玑在凤族慌乱的尖叫声中走上前来，为女子阖上眼睛：“我哪有那么厉害的心胸，只是对你们的贪婪与侥幸再了解不过罢了。想要长生不死不付出代价，哪又这么好的事？”

她看向正在五色锁链中挣扎的漆黑火焰，火焰是凤族引以为傲的形状，只是却散发着惊人的恶意。

她本不想这么早的，只是秋知意给她的威胁实在太大，既然一切从凌霄界开始，那便从凌霄界结束吧。

璇玑的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只是再去回忆，却只剩下一片空茫。不知为何，她的心脏传来一阵惊恐的抽痛，不断催促她快点、再快点。

若是……就来不及了。

若是什么？她想要探究，却被无名的惊恐撅住了所有知觉。

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黑色火焰的翅膀不断扇动，她对天鸣叫一声，锁链应声碎裂，化作五色光屑散落在空气中，最终被黑色吞没。

五色凤的雕像只是闪烁了几次，便再无生机，青灰的碎石不断从雕像上簌簌掉落，又被黑色火焰吞噬，再不留一丝痕迹。

璇玑意外地看向冲天而起的黑气凤凰，眼中笑意盈盈，她轻声喃喃：“我还以为会花些气力，现在看来。”

她顿了顿，说话间幸灾乐祸的恶意毫不隐瞒地倾泻：“你们伪凤为了魂魄生生不灭到底是夺舍了多少凤族小辈、又吞食了多少五凤的肉身之躯。这可真是……深得我心。”

五大世家到了四大世家，归生本就独来独往，璇玑也纵容于他，这次没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万俟家主不着痕迹后退数步，隐匿身形。

在场之人无一人是傻子，璇玑的话中信息量十足，本应是凤族的丑闻，但他们本身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他们下界无一不是夺舍，只是夺舍的不是本族小辈罢了。对比起来，这种事情发生在自诩光风霁月的凤族身上，还是更为讽刺一些。

但推己及人，凤族的今天亦可能是他们的明天。

璇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荧蓝色的玉质丝线在她身后飞舞，她的头发亦变成了莹莹的蓝色，像是一株剔透的发着幽幽夜光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