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无言(七)
金丹修士的死像洪水决堤,残存的灵力汹涌地从上游往外扩散,所经之处茂盛的草木瞬间枯萎,在金陵城作威作福的蠃鱼成了缩头乌龟,恨不得从河里蹦上来逃难。
易渡桥一拂袖子,四处乱窜的灵气被不由分说地收拢起来,沿着经脉吸收干净,被她当零嘴吃了。
至此,她终于强弩之末般趺坐在了树下,脊背靠着树干,缓缓地倒着气。
疼死她了。
杀了孙文,她算是给了阿瑶一个交代。
总不能让人家白入她的门下吧。
那姓孙的破烂不算,师父捡回来的时候问过她了吗?
想到吴伯敬,易渡桥的神情冷了下来,额角滑下来的冷汗几乎凝成了霜。
她是没下过山,不是没长脑子。吴伯敬真把她当三岁小孩了?
目光悠悠地飘远了,过甚的疼痛使得她眼中的颜色有些模糊。
不远处的山坡上竖着两块木牌,没什么钱的农家买不起石碑,便常常用木头来祭奠死者。木牌一大一小,小的那块上写着乔十一,大的那块不必想,正是乔父。
在看到木牌之前,易渡桥从未怀疑过吴伯敬。
那可是师父——教她修炼,为她护法,数十年如一日地陪着她的师父。
当时岑小眉还没来寻她,易渡桥蹲下身,指尖拂过松软的新土,顺手将上面的名字抹去了。
乔十一尸骨未寒。
易渡桥孤独地意识到了发生在金陵城里的真相,乔十一从来都不是早夭的农家少女,而是半路横死的冤魂。
她真是奇了,阿瑶刚走,又来一个乔十一。她易渡桥到底熏了什么好香,世上的冤魂都循着味来找她申冤?
还是说,其实这世道到处都是冤魂野鬼,比天上的星宿都要多。
万物皆刍狗。
不过这会易渡桥没时间关心什么狗不狗的,她感觉自己被吴伯敬当成狗耍了。
从一开始她就处在吴伯敬的算计之中。
她因为道心破损要寻找修补之法,瑜恰时送来了问天阁有秘法的消息。而她在凡间没有身份,吴伯敬便给她找到了“乔十一”这样好的身份,与京兆尹搭上了关系。
可只是大选哪里够?于是吴伯敬祭出了荀洛和阿瑶两个鬼修,迫使徐青翰亲自来处理凶案,又故意不告诉她徐青翰要来,让她无法易容,在徐青翰面前刷了个脸熟。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察觉不对,阿瑶一介闺中小姐,哪来的门路入鬼道?只是她轻信于人,从来都未曾往吴伯敬身上怀疑。一旦怀疑就抽丝剥茧,露出鲜血淋漓的残忍内里。
还有那封密信,估计也是故意引她入徐青翰门下的。只是易渡桥不明白,她与徐青翰相见能有什么好处,吴伯敬想看她心里不痛快吗?
再或许……从她与徐青翰和离开始,就是吴伯敬计划好的。
处处似逢生,处处是绝路。
易渡桥自觉浑身上下都值不了二两金,放在她生前还好,世子府加上易府怎么都能掏出来几箱子金银,把十个金玉记盘下来不是问题。
可现在她身无分文,在江湖上除了万人追着打的鬼尊名头也没别的,吴伯敬做这样大的局,他图什么?
总不能图她赤条条一身穷得要死抖不出来半块月息。
易渡桥没那么高看自己,她皱着眉,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其他目的。
可是没有。
她思来想去,却只有“修道心”一条路。
吴伯敬要她完璧般的道心干嘛,让留仙楼炒了下酒?
易渡桥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不管吴伯敬到底想做什么,想利用她,想安排她的命数,那不能够!
没等她再多想,周围的灵力忽然再次飞速涌动,向倒在阵眼上的岑砚席卷而去。
孙文已死,阵眼下的天元便宜了这小小的练气修士,精纯的灵力如有实质,易渡桥眯着眼睛,差点没被论斤数的天元晃花了眼。
她是不是穷太久眼睛花了,那堆亮闪闪的是什么玩意?
易渡桥来不及心疼了,她没力气起身,破风箱似的呛咳了两声:“别傻站着,给岑、咳咳,给岑止戈护法!”
岑小眉终于回过神,巴掌大的小脸半点血色也无,狼狈地从树后面跑出来。蹲了太久,差点没栽进岑砚的怀里。
她无措地看了眼易渡桥,又看了眼岑砚,一股脑地把芥子里的灵石掏了出来,五彩斑斓地塞进岑砚的怀里。
灵石一触及岑砚的手就没了光彩,岑小眉没敢吵他的清净,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易渡桥的身边:“十一……”
内府中的灵力乱撞,易渡桥虚弱地抬起眼皮:“他筑基了,别慌。”
岑小眉听完更慌了:“可这不是在山上,万一落了叩心印怎么办?”
说完,她心虚地看了眼易渡桥额间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