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武杰也没有了腿......盼儿一个冷颤,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回头朝帐篷里张望,难以想象那些伤员和他们的家里人正在经历怎样的苦楚。
“少将就在那里。”绕过山头,来到山阴一侧,领路的小兵停下来了,朝前一指。
盼儿没敢抬头,低着脑袋朝人道谢。
“少将他......算了,你自己过去吧。”
萧瑟秋风吹起盼儿的发梢,她抬头的一瞬,时间凝固了。
“...盛武杰?”盼儿自言自语似的出声。
那个熟悉的背影没有反应,依旧矗立在山巅朝南方眺望,在满山的红叶里被衬得好单薄。
他怎么还是这样孤独。
他好像瘦一些了,比起曾经的魁梧,他多了一份茫茫无依。
是啊。他以为自己一个家人都不剩了,独自过活,如何能不孤苦。
“盛武杰!”盼儿又喊了一声,像是要靠喊声替盛武杰驱散落寞,她喊得山头其余的士兵都扭头看她。
而盛武杰还是没有反应,盼儿抬脚朝他奔去,有远处的小兵替她绕到了盛武杰面前,朝身后一指,盛武杰回头之际,盼儿刚好扑进他的怀抱:“盛武杰!我回来啦!”
“......”
盛武杰在回头看见盼儿的一瞬,脖子下意识地一缩,对于怀里突然出现的这张笑颜,他没有过多的反应,就这么看着盼儿,没有表情,也没有出声。
盼儿扶在盛武杰的胳膊上。她也怕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已经使她变得面目全非,叫盛武杰难以相认,赶紧加上:“我呀,是我!言盼啊!我回来找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盼儿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咧开嘴笑起来,尝到自己咸咸的眼泪。
盛武杰没有回馈她的拥抱,反倒是倒退了几步。
盼儿笑容消失,盛武杰喉结滚动,趁着盼儿不注意飞速转身,朝山坡底下跑起来,背影里满是慌不择路。
“...喂!”盼儿想象过许多重逢的画面,预见过两个人也许会抱头痛哭,也许会拥吻三天三夜,可她从未想过盛武杰会转身就跑。
他跑什么!
难道他...盼儿从未想过盛武杰会另娶,可就算另娶,怎么能一见面就跑呢!
“你!你给我回来!”盼儿迈开步子,踏着新落的红叶,朝他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这七年早出晚归,没有一天休息,体力好了许多,可再好也不可能跑得过盛武杰。
山野空旷,还是盛武杰被一条溪水拦住了脚步,自己先停了下来。
他没朝她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原地蹲下,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
盼儿泪痕也风干了,走到他近处,气喘吁吁的,绕到他跟前,不可置信地问:“你跑成这样,你...你真的另娶了?”
盛武杰坐到了地上,双手扶上额头,手肘架在膝盖上,闭着眼,蹙着眉,没回答。
“你,你回答我呀。”盼儿眼泪又掉下来,伸手拉了一下盛武杰的手腕。
两个小兵对少将的话很上心,不敢让盼儿四下乱跑,尽职尽责地追了上来:“夫人!”
他们跑到盛武杰的身后,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胆大的开了口:“少将耳膜被炸穿过,听不见的。”
盼儿立在原处,最后四个字在脑中回荡了许久,眼神才渐渐地回到盛武杰面上。
他抿着唇,脸侧着朝向盼儿,尽管不再逃跑,可他躲避的意图依旧明显。
盼儿伸手,戴着手套的手抚摸过盛武杰的耳廓,“...疼不疼?”
他听不见,自然也答不了。盼儿不再说话,在风里从侧面抱住了盛武杰的肩膀,脸颊贴上了盛武杰的发鬓,轻拍着盛武杰的后背,在他耳旁念着 “活着就好”,她抱着盛武杰轻轻地晃,盛武杰颤抖着摸上了盼儿的胳膊,靠在盼儿肩上,无声地红了眼眶。
***
将营的帐顶很矮,盛武杰得弯腰才能进入。盼儿跟在他身后进来,四周一望,这帐里比她想象得还简陋,营帐的地上直接就是草坪,一张一米不到的行军床,既是床也是椅子,一条长板凳放在床边,既是书桌也是床头柜。
盛武杰先盼儿一步进来,慌忙地蹲下捡起地上的一些枯叶,扔到营帐外头,又急匆匆地将板凳上的书册搬到床上,将板凳搬到盼儿面前,要她坐下。
他左右张望,几步跨出营帐,没一分钟,端了一杯热水回来。盛武杰把水递上,低下头,不敢朝盼儿多看,生怕多看几秒,手就会抖得更厉害。
在盼儿面前,能拿出手的只有板凳和热水,这种感觉盛武杰受不了,他甚至连想念都不敢说。口说无凭的爱,从来不是盛武杰的习惯。他再也给不了她什么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盼儿接过杯子,仰头喝水,热水烫得她食道连着胸腔都发麻,可她也害怕自己稍有些犹豫,又惹得盛武杰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