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深渊
才叫唤长安。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接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好似有人在呜咽哭泣。
顾长卿又提起嗓子唤了两声,迟迟得不到回应,登时心慌不已,勉强起身,踉踉跄跄跑出瓦窑,四处寻找长安的身影。
手里提着几个纸包的长安远远听见公子的声音,心下一紧,撒开腿朝瓦窑跑去。
只见公子高一脚低一脚东张西望找寻着什么,赶紧出声叫住公子。
这一声叫得顾长卿热泪盈眶,只觉这世上所有的声音都及不上长安的一声“公子”动听。
“长安!”公子紧紧抱住长安,声音微颤,带着些恳求意味道,“别离开我……”
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兄长没了,顾家那么多人都没了……长安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长安有事,否则他死不足惜。
头一回被公子这样抱着,还求他别离开,长安心疼公子的同时又生出点小得意,拍拍公子的背柔声安慰:“不走不走,长安这辈子只陪着公子。”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肉麻了!可他多皮,顺势道:“要不你把我和姑娘都娶了吧,姑娘做大房,我做二房。”
这话把顾长卿的眼泪都吓了回去,一把推开长安,脑子里嗡嗡响,好半晌抬手敲敲皮小子的脑门,“胡言乱语!且不说你是个男的,还是我弟弟,如何给我做……”
说得好像真是他哥一样,哄三岁小孩呢?长安撇撇嘴,倏尔又笑起来,不过还挺受用的。
扶着公子回到瓦窑里,瓦窑既黑且冷又破又脏,长安好生费力收拾了一通方可勉强住人,墙上几个破洞只好用些干草塞住,以免寒风漏进来。
小心托着公子躺好,长安开启碎碎念模式:“公子呀,你这回伤得可不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简直不计其数,幸好没伤着筋骨,就是血流过多以至身子太虚。”
“昨日我已到山下小镇上查探过了,目前还算安全,依我之见,公子先在这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再赶路。”
“哎哟,瞧我这记性,我买了些吃的回来,赶紧趁热乎着吃。”
以往顾长卿总嫌长安话多,常吵得他头脑发胀,可眼下听着长安的絮叨,心里只觉特别温暖踏实。
“不过银子所剩不多,眼下又无法进城联系暗桩,咱们只能省吃俭用了。”他边解释边打开纸包取出食物,递给公子,“公子且先委屈一下,等回到南易我让人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再把阿月叫回来,为公子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接过长安递过来的蒸饼,公子被他哄小孩一般的语气逗笑了,不过也明白长安不停絮叨无非是怕他心中难过,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咬了口蒸饼,松软绵甜,有蜂蜜淡淡的清香,好似一直甜到心里,稍稍化去些苦意。公子鼻子微酸,温声道:“长安,谢谢你。”
“公子这话我不爱听。”长安被公子这见外话气恼了。
“那你爱听什么?”公子接话。
沉吟片刻,长安认真答到:“涨工资吧。”
心知长安在逗笑,公子如他所愿扯了扯嘴角,“好,涨工资。”
长安嘴里叨着个馒头,开始生火熬药。
若放在以往,顾长卿定要忍不住说上几句:吃饭就该有吃饭的样子,做事就该认真对待。
而长安通常会顶上几句:公子也太一板一眼了,总端着架子不累吗?
累吗?顾长卿已经很久没想过自己累不累,他早已习惯如此,并认为理所应当。
可长安一直试图改变他,时时刻刻同他对着干,他叫长安往东,长安偏要往西,总惹他生气,只因吃定他狠不下心责罚。
儿时还常怂恿他干坏事,譬如:公子,隔壁的荔枝熟了,咱们今晚去摘点吧,你帮我把风就成。
又譬如:公子,师父这两日不在,咱们去镇上玩他个痛快。
恃宠而骄说的正是长安这种人,不过他舍不得责罚长安并非只因看在师兄弟或主仆情分,而是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彼时陈怀熠初登大宝,尚未显露野心,师父却断言陈怀熠迟早要对顾家不利,让顾家做两手准备。
而母亲那时正好有了身孕,便以去乡下别院照顾次子为由离开定安,实则去了南易,生下长安后才返家。
直到师父抱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来到别院,顾长卿才知晓自己多了个弟弟。
师父叮嘱他:除非你有朝一日遭遇不测,长安方可认祖归宗,替你完成未尽的职责。
可当顾家被残害到只剩他和长安,他真的害怕了,什么祖训什么职责他通通不想管了,也不想说出长安姓顾这个秘密,如此长安便无需背负顾家的血海深仇。
他只希望长安好好活着。
然而此时冷静下来想想,彼时的想法实在过于太草率,万一自己真有个好歹,以长安的性子,八成会疯狂到不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