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

刹那间，一支通体暗黑的箭矢划破空气朝城楼上方飞驰而来，顾萦和赵律凉不约而同地往两边侧身避开。

而那支利箭，则稳稳地扎进了檐柱里。

赵律凉握住剑柄，死死盯着下方戴着玄铁面具的男人。

顾萦曾经听顾闻旌提起过，北宁储君，名谢为安，常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末将得去迎战了，姑娘万事小心。”

午夜的氛围本该寂静又安稳，却在如今刀枪碰撞里染上了悲怆和恐惧，造就了天然的战场。

在顾闻旌身边三年，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忘记十二岁以前的那些事情。可今夜的场景，却渐渐地在和当年的场面一一重合。

似乎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你忘不掉。”

她曾经在大雪漫飞的隆冬时节亲眼目睹了家人倒在血泊里，北宁的铁骑从他们的身躯毫不留情地碾过去。战事平息后，宁军把她当作战利品掳回北宁，从那时起，她便带着一身的鞭痕，在北宁军营里挣扎着度过了暗无天日的童年。

后来日子久了，她慢慢地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亲人的音容笑貌，活得麻木不堪，卑微低贱。

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向她伸出了手，再次把她送到了阳光下。

她从前叫什么不重要了。

现在，她是顾萦。

少女扶着城砖，努力让自己稳下来。她回头拔下了檐柱上的箭羽，这才发现上边的毒液。

鬼鸠草的毒汁，与鲜血融合，可以让人在无尽的痛苦里挣扎着死去。

真是狠毒。

“我还给你。”

两军厮杀，刀剑诞生出鲜血。没有人注意到，城墙之上，少女缓缓拉开弓，眼神逐渐坚定。

一柄黑色箭矢破开大军，稳稳地朝那抹玄色身影射去。

谢为安一脚踢开赵律凉，整个身躯向后退去，躲开了这一箭。

“哗”的一声，所有的北宁士兵齐刷刷看去，只见漆黑的箭矢深深地扎进桅杆里。

玄色车辇上，北宁军旗轰然倒下，在硝烟里覆上血水。

谢为安不可置信地抬头，城楼之上，少女望着倒下的军旗，收回了弓，露出解脱的神情。

她的目的不是取他性命，而是压制宁军的士气，是在为当年的那个奴隶复仇。

面具之下的青年喃喃自语：“果然是顾闻旌养出来的人。”

撕开云天之伤，长歌激战玄黄。

他们听到远方传来了喧嚣，在漫长夜里冲破煎熬。看到大周的军旗迎风鼓动，在死寂的天色下斩破云霄。

他回来了。

少女立于危墙，凝视着万军中年轻的领袖。顾闻旌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受伤。

谢为安看着遥遥相望的两人，突然下令道：“撤军。”

顾闻旌回来，他再想攻城无异于自寻死路。

况且……这次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谢为安朝城楼看去，眼神停留在白衣少女的身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

天快亮了。

问青有林去追赶敌军，赵律凉留下来收拾残局。

云雾渐渐散去，第一抹晨曦涌现出来，映衬着银色的盔甲。

顾萦看见他放下沧雪，往城楼的方向奔来。衣袍在初阳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银边。

须臾之间，少年已经站上了高台。

顾萦的眼眶中慢慢涌出泪水，松开弯弓，毫不犹豫地朝他奔去。

但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他，突然一阵抽痛袭来，少女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

“阿萦！”

顾闻旌来不及多想，伸出双臂环上她的腰，把她拥入怀中。头埋进她的颈窝，大手慢慢收紧。

她身上有淡淡的依兰花香，安抚了刚下战场的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