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五)
沉默半晌说:“阿嬷出殡的日子定了,后天早晨,只有今晚和明晚可以陪着她了。”
周镜霜一愣,是了,外婆和她说,现在天气热,不能久放,人一走大抵两三天就要出殡。
她不再劝了,和昨晚一样陪他守着。
过了许久,她看到灯投到地上的身影有虚虚晃动,立马抬手勾住曲溯阳的手臂,坐直起来,将肩膀往他那边挪,“曲溯阳,你要是累了,就靠我肩膀上休息会。”
曲溯阳低头看被她勾住的手臂,她的手凉凉的,贴在自己温度有些高的小臂上,格外舒服,好似也消除一些疲惫,但他没拒绝:“好。”
周镜霜安静等着他靠过来。
等了许久,忽然听到他说:“霜霜,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让你可以再见阿嬷一面。”
几十个小时,她已经缓过来了,“是有些遗憾,但能送阿嬷最后一程,也算弥补了。”
“起先阿嬷不让我们告诉你,打算等国庆放假让你过来玩,顺便和你说,我们本来说好的,第二天起床她给你打电话,可是第二天我去喊她,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我叫不醒。”
周镜霜挎着他的手逐渐收紧,眼眶又开始湿了。
但曲溯阳好像在叙述一个不关他的事,格外平静:“然后叔公婶婆们就来了,联系了殡葬的人,给阿嬷换衣服梳洗,把家里打扮成这样,和我商量一件一件事。我其实……”
他突然笑出来,笑声里露出被赶鸭子上架的窘迫:“其实并不知道要一家一家去给人报丧,和每个人宣布一遍,‘我阿嬷去世了’。也不知道祭拜礼品需要哪些,纸钱需要多少,礼金要怎么记,更不知道墓地该怎么选,出殡礼乐要请哪些,斋席该怎么办。朝城的丧礼,太繁琐了,阿嬷教了我很多东西,但这个没教过,我只能听叔公婶婆的,他们有经验。”
周镜霜想捂住他的嘴,告诉他别说了,她无法想象曲溯阳是怎么挨家挨户去通知亲戚朋友,他最爱的人走了,也无法感同身受在这场丧事里最该伤心的人却忙碌到没有时间伤心。
“曲溯阳,你一定很难过吧。”
这句话不该问,她只和阿嬷相处了短短几个假期,都难过到茶饭不思,更何况从小被阿嬷抚养长大的曲溯阳。
终于找到让他停下来,可以宣泄情绪的渡口,曲溯阳看着那盏长明灯,低声道:“是啊,我很难过。”
可他没时间难过,也没有人给他时间难过,亲戚们和他说“别难过,人老都是这样,先把事办好”,然后和他商量一件又一件他从没听过的事。他决断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阿嬷只他一个孙子,他需要把阿嬷的后事料理妥当,让她安安心心地走。
所以到此刻,他还没有掉过泪,仿佛阿嬷还在,他忙着帮她跑腿。可周遭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提醒他,那个躺在长凳上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曲溯阳的视线从长明灯移到长凳上,突然,脸颊被一只手贴住,往下按了按,另一边脸颊触到一个柔软的肩头,他听到肩膀的主人带着哭腔说:“曲溯阳,你睡会吧。”
“好,”曲溯阳将脑袋埋得更深,“我也困了。”
下一瞬,周镜霜感觉到锁骨处,盛住他滚烫的悲伤。
*
两天后的清晨,天下着淅沥小雨。
等祭拜事宜完成,准备出殡时,雨停了。
朝城的白事习俗,是需要出殡礼乐和亲戚朋友共同将人送离家,火葬场的车会等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队伍一到,至亲跟车将棺椁送到火葬场,焚化,再将骨灰送到墓园下葬。
阿嬷在时结交的好友不少,又逢国庆,大多放假回来,基本都出席了,除去礼乐队伍,送行的人排了好长的队。曲溯阳穿着白衣麻布,排在棺椁的前面,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周镜霜不懂。她的身份不能跟着队伍相送,被外婆安排负责后勤。
锣鼓唢呐声响起,队伍出行。周镜霜躲在柱子后,看着将近百人的队伍离开小巷,没一会,乐器声渐渐小了。
周镜霜抹着眼泪出来,收拾散乱摆着的桌椅和地上的垃圾。收拾好,按外婆的嘱咐烧水晾水,瞧见送行的人回来了,便将水一杯一杯递给他们。
出殡礼结束,搭起来的棚要拆掉,外公外婆帮着两位师傅拆卸东西,周镜霜和夏菱负责打扫卫生。
等将曲溯阳家恢复到原样,曲溯阳还没回来。
外婆说:“下葬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弄完估计要晚饭的点才回来。”
周镜霜拎了椅子到门口坐着等,没一会,夏菱也来了。
她这些天忙里忙外,瘦了许多,周镜霜侧眸,瞧见她单薄的肩膀,关心道:“照顾好自己,高三不轻松。”
“我知道。”夏菱叹了口长气,“你也是,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下午。”她已经请了三天假,紧要关头不能再耽搁。
“回去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