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哥哥三字宋祁鸢几乎是咬牙才生硬说出口,想她前世竟这般肉麻称呼这无心之人六年有余,回想起便令她一阵恶寒。
“鸢儿,可是想哥哥了?”沈南尹抬手拭向她额头,触及不过温热,轻柔着声音,眉眼间生起忧愁,“都怪哥哥不好,令鸢儿生了误会,这才动了轻生的念头。”
听他这样说,宋祁鸢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到回想起前世这几日当是她与沈南尹第一次闹脾气。
概是因她撞见他在宫中与一位小女娘嬉戏,举止亲密,便心中吃味,与他吵了一架。
只是这之后,沈南尹似乎仅凭一颗烤红薯便哄好了她。
她想自己当初可真是好哄骗得很。
如今细想,那时的小女娘身着白金锦绣长袄,头戴金钗珠光宝气,当是长公主谢婵,原在这时沈南尹便已与谢婵相识,她也早已成他的下下策,当是想着做不成驸马再论与她的婚约。
沈南尹啊沈南尹,你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将我框在戏中日日年年。
“我只是在池边赏鱼,不慎失足落水罢了,并非轻生”,宋祁鸢深吸口气,才将快要溢出胸口的怒意压下,还是想要令他认清实情。
沈南尹思绪却与她所想全然相反,疼惜似的用指腹轻拭她额头,叹息道:“鸢儿还是如往常那般懂事,不想让哥哥因此心有负罪之感。”
见他竟能将语义歪曲成这般,与他说不通,她便阖眸不再言语,只是攥在身侧的拳头越发得紧了。
“我身体不适,怕是无法再与沈哥哥多言语了”,她还是生生压下心中怒意,委婉送客。
因她现下虽是将军嫡女身份,但不过是个虚壳,沈南尹凭借口舌之利也甚得宋毅满意。
如今她无依无靠,还不可直言得罪沈南尹,否则难免惹祸上身。
沈南尹却并不知趣,还只一味认定她是在与他闹脾气,便继续哄道:“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下次定不会再同旁人那般,惹鸢儿生气,你便原谅哥哥这一次可好?”
她前世不知听了多少遍数相似保证,皆出自他口。
每次都这般求和,又每次都会再犯。
只是他只信他所想,为能尽快将他赶离这房中,她只得松口:“好,我原谅你了。”
但婚约一事,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还是尽早解决为妙,宋祁鸢便想不如趁今日机会,将此事说开,便不必再约见一番,还惹她心烦。
她弯了弯唇,缓声向他:“沈哥哥,我这几日思索良久,还是觉你与我并不适合,从前婚约不过小儿戏言,还请你忘了它,今后我们便做回好友,也是甚好。”
“鸢儿?你怎会这样说?”
沈南尹被她所言惊异,向后退了几步,双眼圆瞪,似要破眦而出。
“是我配不上沈哥哥,以后哪怕是成了婚,也是要碍了你攀升之路,如此趁早断离,也算是各生欢喜了。”
宋祁鸢说得隐晦,不知他能否听出其中深意,但却见他木偶似的立在原地,也不言语。
“沈哥哥?”
待缓过良久,才见他抬起手,摆了又摆,复又哑声问她:“你可是想好了?”
“是”,宋祁鸢不假思索便应答。
“不,鸢儿,你所言不过是气话,你等着,等着哥哥去给你买最爱吃的烤红薯,定会令你开心。”
“鸢儿说过,最喜欢哥哥带来的烤红薯了。”
沈南尹说完便逃似的跑走了,她方才竟觉瞧见他红了眼眶。
她只当是眼花。
如他所言,她确曾说过,最喜欢沈南尹带来的烤红薯。
是因在那日阿娘入葬之时,她觉身入冰窖,蜷缩一团在角落无人在意。
只他一人,一身白衣,将一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送进她怀中。
小小少年,心无杂念,只是关心向她。
他说:“这样就不冷了。”
那日他带着暖光,驱了她身心的寒。
沈南尹,我真真切切思慕过你六年。
可是小小少年,却成长如今,白衣之上终是染了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