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债
祁鸢匆匆看完信,便将它重新封好,并令花衣将这信放回屋中藏好,莫要令旁人瞧见,尤其是宋毅。
花衣虽不知缘由,却也听话照做,她听到宋祁鸢松了口气,与她说道:“花衣,我们有救了。”
“那太好了小姐!”花衣闻言欣喜万分,扶了扶胸口,又道:“先前小澄阳王向圣上求情,却无果,奴还以为......”
“会没事的”,宋祁鸢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安慰道,袖中的手却攥成了拳。
其实只有这一封信,她并不能断言他们会平安无恙,但至少是有了希望。
“花衣,你先去将此信藏好,之后帮我去石邪院中看好他,莫要令他踏出院中半步”,宋祁鸢定睛看向花衣,向她叮嘱。
瞧见自家小姐这番正色,花衣心中一慌,忙牵住她小臂,追问:“小姐,您要去哪?”
“放心”,见花衣神色担忧,宋祁鸢将她攥在手臂上的双手拿下,安抚笑道:“我如今也出不了府门,不会有事,只是我要去找阿爹,怕石邪来添乱罢了。”
宋祁鸢心中其实并非怕他添乱,而是怕他又要替她担责,万不能让宋毅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亦不能让她毁了他的前路。
“听话”,宋祁鸢拍拍她的肩头,之后紧了紧裘衣,“相信我。”
“是......小姐”,花衣应下,望着自家小姐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中却将此与另一人的背影重合。
“小姐的背影怎与微生公子的背影这般相近?”
明明相差甚远,此时又怎会在脑海重叠。
花衣也说不清其中缘由。
宋祁鸢到了前堂恰巧听到宋毅正在与手下吩咐:“现在立刻带人往大小姐房中去,千万要将她控制在房中,我稍后便往。”
“是!将军!”手下领命便要退下,转身却见有一瘦削人形正立在堂门前,定睛一瞧,正是方才宋毅下令要找的宋祁鸢,愣神喊道:“大.......大小姐?”
见宋祁鸢弯着唇角如同平常,手下一时无措,便转身望宋毅,却见宋毅也是一副惊异的神色,只能退至一旁待命。
“阿爹”,这是宋祁鸢少有的清甜嗓音喊出这两字,她扶了扶发上的步摇,展颜:“不必阿爹费气力去寻鸢儿了,鸢儿,来了。”
“你......”,宋毅无言,只能装作方才之事未有发生过,扬了扬手令那手下退下,强装镇定,“你怎来了?”
“阿爹不是要找人去我房中捉我?”宋祁鸢没有心情与他周旋,便直言戳破:“我怕如此麻烦累着阿爹,便自己来了。”
“我......你既然已经知晓,为父便也与你直说”,宋毅如此也顾不上面子,直接将心中所谋说出:“方才你可是收到了太子殿下送来的信?可是太子殿下心慈要出手相救?”
“是”,宋祁鸢起身,给宋毅斟了一杯茶,笑道:“可是您要明晓,太子殿下要救的是我们整个宋府的命,而不是你那个恶债累累的亲、儿、子。”
“什么?!”宋毅闻言便猛地起身,却因近日操劳身体虚弱未有站稳,扶着桌子这才稳下步子,“太子殿下为何不救辰儿?!”
说着,宋毅便似疯魔,猛地上前按住宋祁鸢的肩膀,用力摇晃,不顾桌上茶杯皆数掉落在地上,碎裂声刺耳,他大吼着:“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是你不许太子殿下救辰儿!一定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放手!”宋祁鸢被他大力晃得头晕,脚下几乎站不稳,用力挣扎却不得挣脱,“你放手!宋毅!你醒醒吧!事到如今你还在骗自己是吗!”
“宋辰从前害了多少条人命,毁了多少个小家,你难道从未听说过吗?!你永远都是放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那是些平民小官!你口中的贱民小喽啰!如今他害了左相之女,你才知道害怕,四处求人,可是谁敢帮你!谁又能帮你!你自己难道心中不清楚吗!他杀了人,身上背了无数条人命!按照大乾律令当斩!这是他的报应!报应!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啊?!”
宋毅闻言这才渐渐卸下力气,手却还紧紧抓在宋祁鸢的臂膀上,按得她生疼,宋祁鸢忍着痛,看着他猩红的眼,如此凶狠好像要杀了她一般,先前伪装垒砌的心墙在这一瞬崩塌——
她竟然在自己的亲生父亲眼中看到了杀意,对她的杀意。
这么多时日,她都在心中谴责这个父亲的不公,谴责他的无情,她本以为他做到那般地步,她早已恨透了他,便已经同他那般无情。
可今日,在她这双凶狠的眸子对视那一瞬,她才明了,她做不到。
童年时宋毅伪造出的慈父美梦,却早已成为她之后日日夜夜怀念的真情实感。
宋毅啊宋毅,你怎这般无情?
这世间真情千千万,为何弃我一人在外?
宋祁鸢心中凄凉万千,摇了摇头,想装作不在意,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