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雌雄
邸报。
报上除了一些地方官员对龙体健康关心之类的话,最大的看头就是列出了地方乃至平陵中枢的官员名字和籍贯,再是宛州平乱一事。
柳弦惊一字一字看过去,地方下层官员大都还是梁人,要紧的职位诸如府君使都换成了燕人,还说什么梁燕不分了,柳弦惊虽理解北燕朝廷的做法,但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大概记住几个以后她可能经常要打交道的官员名字后,柳弦惊又去看宛州平乱一事,抓了72人,经办此事的官员是……平都营威远上将军李图南。
柳弦惊的视线停在此处,她自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也相当熟悉这个人的故事——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十三岁夜袭敌兵救父,十七岁其父阵亡后披甲上阵,如今已是北燕最年轻的一位上将军。
对这个人,柳弦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之情。
回神时,视线已落在“宛州”二字,她瞬间想起了马车上那个从宛州而来的“逆贼”——说她们还会再见的林小园。
回忆起那双充满生气与倔强的眼睛,柳弦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坚持反燕复梁?
柳弦惊左手放下邸报,打开附在邸报里的字条,右手夹起一块水晶龙凤糕,继续边吃边看。
字条自然不是邸报的部分了,上面是沈微之的字迹,写着如今各州县的人口数量,男女老少各自分开,也亏得北燕有一半的面积是草原,要不然……柳弦惊摇了摇头,暂且仅从这人数看,这科举人数怕也不会少。
柳弦惊长叹一口气。
“叹气叹气!吃饭还叹气!年纪轻轻的,净给自己叹老了!”李慈姑一把抽出柳弦惊手中的字条,“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
李慈姑将邸报字条收到边上的书案上,转过身,又给柳弦惊乘了一碗汤,嗔道:“我都吃完好久了,灶上热水也替你烧好了,弄晚了,你便自己蹲在廊下洗头去吧。”
柳弦惊不敢说话,只默默加快了用饭速度,但也不敢太快,太快也会被某人训,吃饭要细嚼慢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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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禁门不远处。
乔风遥将佩剑扔给刚出来的李图南,皱眉问道:“怎么这么慢?”
李图南撇嘴,语气没个正经,“陪咱们陛下唱戏呗。”说完,利落上了马。
乔风遥也跟着上了马,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李图南,“喏,你要的文集。”
李图南翻到书的正面,上面写着“华林文集”四个字,瞧着有些久。
“你不是最讨厌读这些文绉绉的书吗?”
李图南轻哼一声,眼里带着“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色,一边将文集塞回怀中一边说道:“想要了解一个人,从她的文里就可以了解到至少一半。”
乔风遥微一沉吟,“所以柳……那边?”
李图南眼神一凛,正色道:“上面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动她,至于护不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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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染署和尚衣局的人到柳宅的时候,李慈姑正在给仰躺在榻上的柳弦惊洗头发,人来得猝不及防,李慈姑便只好拿布匆匆忙忙给柳弦惊包上头发。
领头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见到柳弦惊后,规矩地行礼:“敬叩柳大人万福,奴婢是尚衣局的女官,奉皇后娘娘之命,为柳大人量体,再交由织染署的人为大人制官袍。”
女官指了指后面跟着的一女二男,这三人又向柳弦惊行了一个蹲礼。
侧着身子、两手扶着用布裹住的湿发的柳弦惊有些懵,站在后面的李慈姑也有些懵,这任命书还没下来,就来做官袍了?
为什么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呢?
“敢问大人,可有地方方便量体?”
柳弦惊回神,“劳女官进内室吧。”
“不敢担大人一个劳字。”
柳弦惊放下头发,双臂展开,挺直了背,规规矩矩地站在内室中,替她量体的这位女官,从其言语以及量体的动作各种行为来看,很是稳重守规矩,显然是宫里的老人了。
“请大人屈一下手臂。”
柳弦惊照做,左手边突然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轻到让柳弦惊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这位行止规矩的女官在给她量臂围说:“男子文官堆里,女郎是开朝第一人呢,奴婢……与有荣焉。”
柳弦惊被这“与有荣焉”四个字砸得彻底怔愣在原地,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官,她再次规矩地给她行礼,“奴婢已量完,奴婢先告退了。”
仿佛那句话就是柳弦惊的错觉。
直到女官弯腰曲背退下后,柳弦惊仍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与有荣焉”四个字,她想着梁,想着科举……想着男子的科举,而今天,一个女官对她小心翼翼地说,“与有荣焉”。
她却是忘了自己作为一个女子登上庙堂意味着什么。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