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事出突然，傍晚的一场暴雨把我困在圣所，这让我没办法赶回城堡。

请容许我说明一下，所谓圣所，就是供奉神明（时之女神贝尔丹蒂）的地方，虽然这个国家对神明的信仰程度没那么高，但依旧兴建了时之女神的雕像，每当有新生儿降临，也会选择让供奉神明的神侍为孩子沐浴，美其名曰，用侍奉神明的手照拂幼小的未来。

并非为了获得庇护，而是走个形式，如果这样就能赐予神迹，就是凌驾于所有神明的主神也会被长年累月的赐福行为耗光神力。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我站在圣所的角落，使劲儿拧着衣角。如果湿的地方不多倒也还好，可惜我现在是落汤鸡，这样做只是白费功夫。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伴随着温和的声音，一双能明显看到时间流逝痕迹的手捧着折叠整齐的白色衣服站在我身边，我抬起头，仔细打量这人。

平凡刻入骨髓，深入灵魂，他似乎和其他选择供奉神明的神侍一样，虽然说不上理由，但我总觉得这位神侍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普通。我说的不是和他并不相称的白发，他本该看上去更年轻些。

“感谢您的仁慈，神侍阁下。”

“愿神保佑您。”

白发的中年神侍说。

接过衣服，我跟着他穿过昏暗的走道，最后在走道尽头前的房间前停下，在无人的忏悔室里，我终于和湿透的衣服说了再见。白色的神侍服很合身，料子不是贵族能看上的那种，但胜在穿的舒服。

暴雨的造访锁住了我，也锁住了其他会来这里朝拜的人。

我坐在圣所第一排的长椅上，白发神侍正对神像，低头做着祷告，无法被圣所隔绝的雨声里掺杂了些许低沉的祷告。虔诚的信徒，暴雨，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留下的其他人。这样的配置非常奇怪，我总觉得我遗忘了什么本应被注意到的细节。

我闭上眼，去听外面的雨声，也去听白发神侍几乎能被雨声压过的声音。

神侍向神祈祷的语言并不是国家通用语，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能是在祈祷不要让被困在路上的信徒不要因为被雨淋湿而感冒。神侍从来都是温和的，因为过于温和，所以总会有人说，“神侍就是那种你打了他左脸，他会乖乖把右脸伸过来让你一起打还问你手疼不疼的那种人”。

那么，这位也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吗？

头又开始痛了，我闭上眼，希望这样可以缓解大脑里的痛感，最近这段时间确实用脑过多，这是身体给予的最直接的反应，身体不会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主人“你最近的行为很过分，所以我生气了”。

“您看上去很烦恼。”不知什么时候，他坐在长椅的另一侧，双手依旧平举在胸前维持着祷告的姿势，“适当的倾诉能让您好受很多。”

我扭头看去，昏暗的空间里，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那种眼睛我只在孩子身上见到过，清澈纯粹，任谁都没办法将他和一个成年人（或者说是中年人）联系在一起，但他做到了。

“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我想问的是，是不是所有神侍都像你一样这么大胆，随意揣摩别人的心思还不怕被打。不过这种事情放在神侍身上就显得再正常不过，毕竟在神侍的教条里，确实有倾听别人的烦恼使其缓解痛楚这么一条。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没几年寿命了，您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仰起头望向前方的神像，我突然觉得就是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人信的，总不可能在外面随便碰到的一个人就是知情人吧，要真是那样，那我还是直接死掉来的好。

“您应该先治病。”

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我直接得到神侍给出的答案，就是这个回答让我不知道怎么做出回答，我一时间不知道这位神侍是真的在思考后得出的答案，或者说根本没有过脑子，所以才能说出这样“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话。

但最让我无法反驳的是，这样的回答让人找不出毛病，除了笃定是因为疾病活不长以外。

“如果只是因为那个人非死不可呢？比如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会让很多重要的事情变得非常糟糕。”

“所有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从不存在非死不可的人”

和刚才一样，我很快得到了回复，这次的回答带上了一般神侍的主观看法，这才对嘛，这才是神侍应该有的回答，慈悲、包容，劝人向好。

白发神侍突然起身，踏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到光线稍微明亮的地方，然后转身，拉起罩住左臂袖子。

雷光闪过，我看清了盘踞在白发神侍小半截左臂上的东西，那是和神侍身份完全不符的，蜿蜒的，丑陋的，宛如蚯蚓蠕动在土地中一般的疤痕，从手腕开始，一直蔓延到白色的布料下。我无法得知在神侍服下还藏着多少这样的疤痕，可能是整条左臂，也可能是左臂加上一个上半身，又可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