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生（6）

坚持到现在，禅院真希唯一剩下的孤独执念就是用刻苦和努力弥补自己天赋的缺陷，哪怕蚍蜉撼树，十年饮冰，她也要在有朝一日成为禅院家主，然后冷眼看着这个事实像是狠狠甩一巴掌到禅院族人脸上。

所以，你会怎么反应呢，是像他们一样不屑一顾，是因为同期的身份所以带着虚妄的同情。

还是，会有什么别的答案···

夕阳透过窗户，折射到她的床铺上。虽然对刚刚熟悉起来的同期产生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奇怪，禅院真希还是带着怀疑和心中产生的隐隐期待想着，等待着桥本早纪的回答。她看见对方削苹果的手不出意外的停顿了一下。

“ 真希同学，如果我很草率的安慰你，说一些我理解你、这样也没关系什么的假话，你肯定心里也不会这么觉得。“

就像新雪初霁，露出皑皑冰霜之下潜藏的燕草绿丝，桥本早纪虽然仍然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话里话外却意外的坦诚。

命运的礼物从来都是明码标价。咒术师从来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他们是这个世界运转不可或缺的齿轮。他们玩着的是勇敢者的游戏，直面的是危机四伏的真实。在真实的生存困境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虚情假意的共情无济于事。□□强劲、咒力微薄，禅院真希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比很多咒术师要艰难，这是不争的事实。

“ 而且我也不觉得你需要这样廉价的同情。”对方继续说。“因为每个人的情况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从来不觉得世界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我就站在我的角度，自说自话的来理解这件事吧。”

桥本早纪的目光始终落到手上的苹果上，削皮的动作不停，继续分析下去。“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我公开了我自己的术式，咒力解构的一个辅助的功能就是可以感知咒力水平。”

“ 但是这样的感知也有代价，咒力的来源是人类负面情绪泄漏出的能量，因此在感知咒力的同时，我会同时接触到咒力的本源，也就是负面情绪。”

“ 后悔、厌恶、羞耻···甚至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恶意，这样的情绪在我开始感知咒力的那一刻会一起涌入我的脑海。”

禅院真希情不自禁被她的话吸引，认真听完后发出了疑问：“咒术师呢？和普通人一样吗？”

“ 咒术师不会外泄咒力，但只要是有咒力的东西，我都可以进行感知，所以是不是咒术师，对我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都会接触到其中隐含的情绪。”

想到任务时少女主动提出的身体缺陷，禅院真希微微怔愣，也许这个世界就是公平的残酷，盛名之下，冷暖自知。从来没有绝对的幸运，只有各式各样的不幸：六眼在高效处理信息的同时带来和他人之间天然的距离感；承载转化磅礴的咒力带来身体素质的极度孱弱；咒力的感知带来对负面情绪的直接接触、思维的污染；而完全没有咒力的同时却带来强悍的□□素质。

接着听到的回答却出乎禅院真希所料，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满室夕光之中，她听到桥本早纪娓娓道来，以一种与清冷面目截然不同的轻柔语调。

“ 顺便一提，在我心里，只要能祓除咒灵的都是咒术师。所以，虽然这个理由真的很浅薄，但真希同学这样的咒术师，对我来说反而更加难得，更加珍贵。因为待在你身边，我真的很舒服。”

少女似乎不太习惯说这么一大段话，维持着冷清的面貌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断断续续的补充道。“虽然早上说了非常抱歉的话，但其实在我心里真希同学很厉害，至少比乙骨同学要强。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乙骨同学自己肯定不会想要借用里香的力量吧。”

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同，在命运的玩笑之下，她和桥本早纪两个残缺不全的人相向而立，拥有了对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正是因为截然不同，反而能够相互理解。很难形容禅院真希这一刻的感觉，和真依之间独特的血脉联系完全不同：她被命运碾作尘土，却有人并肩站在她的身边，将她的不安，她的挣扎一一拢藏入怀，虽然同样生于绝望，但却愿意给予她为数不多的希望。

五条悟曾经对他们说过，咒术师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一个人，殒命之时，皆为孤身。这句话固然带着六眼所有者极度的理性，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对同伴的依赖和在意终究会成为情感的镣铐，让他们接受不了身边任何人的死亡，无法坚持完这一场尸山血海的马拉松。

虽然话是这样说，禅院真希想，但她也愿意自囚牢狱，换取身有所依。

谁叫咒术师就是这样一群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