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啊！

五月的梧桐有种特属于江南的美，时常下雨的湿气在阳光出现的那一霎开始在叶片上升腾成雾，一片又一片的梧桐叶层层相覆，每一片的纹理脉络仿佛形织交错。

白林手里拿着银元，脸上挂着不自禁的微笑，步伐轻盈，她想着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弟弟了，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了。

“谢谢好心人……”一声微弱模糊的稚嫩声音从白林的身后响起。

白林停住了脚步，向后张望着，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抱着身子蹲在墙角，朝着来往的路人乞求施舍，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被人拉扯的，还是自己磨破的，破破烂烂，早已看不出是一件衣服的样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身穿的裤子也是，从膝盖处划开，露出了沾满泥泞的小腿，一双瘦小的脚光溜溜地踩在地上，黑乎乎的脚背上清晰可见一些伤疤。

这孩子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

唯有那张脸有着同龄孩子里少有的精致，凌乱的头发间露出了一张神色羞涩的小脸，眉眼里已初见月色的温柔，浅浅的眉毛沾染了一些灰土，更多添了几分英气，眉骨优越，衬出了一双含水流光的眼眸，眸里本该是江南的多情与温柔，可与她对视的眼神里皆是坚定和些许不易察觉的傲气，下颌微微扬起，露出了棱角分明的线条。

小孩子被白林看得有些不自然，怯怯地抱着膝盖贴着墙后移了几步距离。

白林对小孩的这个动作是有共鸣的，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微微动了一下。

白林攥紧了手心里的两块银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朝着小孩走了过去，递上前去。

小孩看着陌生人的突然走近，先是一愣，待看清了她递过来的银元后，才全身放松下来接过，轻轻地，又厚重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吗？”白林瞄到了小孩藏在腰间脏兮兮的馒头，馒头上像是被咬了小小一口。

这是她饿了几天后得到一块白面馒头会做的事，每天就吃小小的一口，这样才能让获得喜欢的食物的满足感延续很久。

小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捂了捂馒头，看着她的眼眸里如海洋一般澄澈无邪，小声说道：“我从热河逃难来的。”

热河？

那一定是很远的地方吧。

白林看着这翻山越岭的磨难在这个孩子身上留下的痕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微微一动，她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眸光似水温柔，轻声而笃定地说道：“你一定也会遇见自己的福气的。”

一如她遇见了苏家夫人。

小孩琥珀色的眼眸里划过流星般的微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啊！

白林被自己这下意识的赞美惊讶了一下，不得不说，这孩子真的是她见过的孩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了，只是生于乱世……

白林没有再想下去，浅浅地回笑了一下，转身朝着医院继续走去。

一路上她路过了许多的学生，大多穿着简单明净的校服，挥舞着各式标语的小旗子，耀眼的太阳光透过了盛大的梧桐枝叶映在了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是明媚的青春。

白林刚到医院的过道里，便听见了小白州吵闹着要见姐姐的奶呼呼的声音。

“咦，白州小朋友想姐姐啦？”白林在门口探进了脑袋。

小白州看见了白林，两颗圆溜溜像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站在床上向白林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抱！抱！”

白林笑着小跑了过去，抱起了白州，打趣地嗔怪道：“你这小子怎么生病了还重了许多。”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白林娘轻咳了一声，面露不悦地说道：“在人家那里要好好干，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过来了？”

白林面上不动声色地答道：“夫人应允了的，我一会儿晚点就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也都没有再提任何与那天买卖市场相关的事，白林也没主动说苏家的事，白林娘也没问，白林打从心里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从那天起就不一样了，又或许从来都没变过，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