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
免太过草率。”
“您以为我御史台便是信口雌黄,胡乱行事么?御史台贵为三司之一,受陛下之命,掌大盛监察之权。大人方才之言将我大盛国法置于何处?又将陛下置于何处?”
陈广被这顶目无国法、目无尊上的帽子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撕破脸皮道:“即便如此,大人又能奈我何?陈氏于京都之势虽不比燕州,可立于大盛数十年不败,也非大人三言两语便能拿了错,治了罪。”
“陈大人您既然有此等信心,本官也不便多言。方才所说只是其一,现在我们来说说其二。”
桓白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到桌上,向陈广道:“大人可还认得?”
陈广瞥了那匕首一眼:“不认识。”
桓白将匕首拿起,拔出刀刃。
“大人自然不会认得,想来陈公子也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燕尾匕去杀人。只是……”一道银光划过,穿入堂内画屏,桓白将手落下,“兵器可变,落刃的手法却变不了,本官刚巧对陈公子的用刃之法有些了解,所以在看见宋大人身上的伤口时,觉得眼熟得紧。”
陈广此刻神色虽不若平常自然,但比之方才于陈平修那桩事上的神态已是自如许多。陈何宪也算替陈广卖过几回命,也好歹是陈氏正宗,却不想到哪里都是被丢弃的那个。
当真可怜。
却是死不足惜。
待将陈广交给赶来的宣武卫后,桓白即向陈府别院赶去,及至门前便看见了她,还有她身旁的况甫宁。
展柔自然也看见了他,却见况甫宁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前面,将桓白拉到一旁耳语。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况甫宁脸上五颜六色,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桓白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容。两人耳语过后,况甫宁向桓白躬身一拜,消失于夜色。
从陈府来至此处的途中,街上议论纷纷,说的都是陈府别院失了火,火势大得连夜色也烧出了一线红,官兵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将火扑灭。渐渐,步子越来越快,他心急如焚,噪杂长街竟也显得如此之静,直到遥遥处望见她,耳边喧嚣才复起。此时此刻,走向她的每一步他都觉得漫长,及至她近在眼前时,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人声汹涌,穿过残枝婆娑。
他说跟他走,她便跟着他。
转眼,一座院落出现于视线,她认出那是前日他救下她后带她来的院子。
他关上屋门,并不点灯,只转身将她拥入怀中。
她本该因他的拥抱心潮翻涌,可此时的她却极其平静。
她能感觉到他也很平静。
在陈何宪被押下的那一刻,或是喜,或是怒,或是恨,如此一般的情绪于她而言,无论有多少都是应该,可她却觉察不出一丝一毫。
将陈何宪就地正法又有何用。
阿爹已然不在了。
终于,她再也不能忍住,这一年来积蓄的所有情绪在此刻爆发。
他感觉到她似乎在颤抖,也感觉到肩头渐渐湿润。他想她定不愿让自己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所以只如方才一般抱着她,并未松一分,也并未紧一分,任凭她于怀中无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将泪流尽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多谢……”
屋内虽未点灯,可如今已足够借月视人。
他轻抚她鬓边的发:“你我之间永远都不需要说‘谢’字。”他向这屋中环顾一圈,接着道,“这是我自己的一处院子,院子前面是酒坊,平日我不在时,酒坊孟大娘偶尔会来照看,如今你且先安心住着。”
“嗯。”
片刻沉默后,他方才又道:“我后悔了。”
她抬眼看他,只见他神情间满是自责。
“我不该应你的,哪怕于此事,我也不该让你孤身犯险。”
她只垂眸,不知如何应他。
“我只想你知道,桓白珍重姑娘,甚于己身。”
说罢他走到门口,欲推门时又回身向她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
及至步声渐息时,她才将隔着门扉追随他背影而去的目光收回,转身点了灯。
那日虽在这里待了大半夜,却因记挂着粮储库的案子所以并未仔细将此处看过。此刻看去,屋内陈设虽简单却不失清雅,尤是那几竿青竹摇摇于石镂花窗外,更添几分韵致。花窗下的桌案上放了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半卷而开,想来是他最近所读之书,她拿起去看,却见是《鹤林玉露》的“竹”篇。
她记得初读此书时最爱的便是这一篇。
干霄入云,挺特坚贞。
风乱雨坠,终是不屈。
窗外斑驳竹影渐次笼上一层水色薄雾,那人双眸如渊,似是融进山川日月。
门外步声又起,来人轻叩门扉。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