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
“刻意不若巧遇,得见这月尘之景是展柔有幸。”
“那展展今日定要看得尽兴,赏得尽兴,连带着将桓大人的那份儿也看了去,回了大盛好讲与他听。不过,这月尘酒只有新鲜的滋味最好,桓大人却是无福享受了。”
“世子一番美意,只是大抵要桓大人亲眼所见方不负这美景,如今大盛与乌楚既已结下邦交之谊,想寻个机会来孤月城亲赏这月尘,饮那美酒倒也不是难事。”
贺若图却默然不语,注视那花海良久,方才继续道:“只怕今日你我所见之盛景却是再难有了。”
展柔偏头去看贺若图,却见他眉宇间已涌起淡薄的苍凉之色,半晌,那人转过眼看向她,语声沉重却坚定:“付之一炬,便可再无鲜血。”
她微微怔了怔,却又立时了然。
便如他所说,有第一个古烈,保不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百多年前给草原带来战争和血火的月尘花,在那惨痛之后依然飘曳生姿,其间鬼魅却不减半分。及至这百多年后,烈火重焚,又生生添了这许多亡魂。
她再次向那片雪海望去,轻轻一叹,为这最后一眼惊世之美,为那些死于这惊世之美的累累魂魄。
及下了高台去寻贺若敏,那玫瑰早已醉卧白雪,不知人世几何。
“臭丫头,又喝成这个样子。”贺若图虽嗔道,却已将那醉的不省人事的臭丫头抱了起来,转身向一个酒馆走去。及进了酒馆将贺若敏放到一处软榻上,贺若图便招呼酒家拿来了三壶月尘酒。
贺若图一边揭了红绸,一边笑道:“趁着这臭丫头的酒还没醒,我们多喝点,不然都要被她抢了去!”
展柔笑道:“我却是不怕的,公主要抢也定然只抢世子您的杯,您的酒。”说着便抬手将那一铜觚饮罢。
贺若图摇着那手中铜觚笑而不语,只默默倒了一觚又一觚。
又喝了半晌后,展柔低头去看那醉在榻上犹自喃喃的贺若敏,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时兴起便用手指沾了一滴酒抹在了贺若敏的唇上。只见那葳蕤红唇及触着这一分酒香便立时将那一滴舔了去,之后又回味悠长地抿了抿唇。
“世子,公主和您真像。”
“哪里像?”
“贪杯。只不过,公主一杯倒,世子您却是千杯不倒。”
贺若图听着这话时又倒了一觚,却也不答,只垂下眼去饮那酒。美酒清冽如镜,映得那眼眸中闪过的一丝笑意。
他轻轻放下铜觚,向展柔笑道:“刚才那句话,只对了一半。”说着便伸手又去揭了第三壶的红绸,在那红绸飘落间,展柔忽觉一阵浓烈之香扑鼻而来,而且夹杂着清凉的触感,那感觉不是飘来的,而是……泼来的。
及待她再次睁开眼,抹去了脸上滴滴清酒,才看见对面的兄妹俩正十分满意,十分得意,十分快意地看着她。
及至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贺若世子方才那句话是何意,登时便取过自己那小半壶酒,也不倒在铜觚中,只倒在手中,向那兄妹俩泼去。
兄妹俩却也不让,一改往日兄不友妹不恭的样子,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直到那三壶酒被泼尽,三人方才住了手。
满面酒香弥漫,满地酒香馥郁。
当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贺若敏已闹得累了,此刻便也真躺在那榻上,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细细闻着那空气中飘荡的被他们糟蹋的酒香。
贺若世子捶胸顿足,万分悔色,仰天长叹:“想我这如此爱酒之人,今日却跟着你们做了这荒唐事,真是不应该,不应该啊!”
展柔看着那兄妹俩,方才就属他们泼得最凶猛,如今却是一个躺着闻酒香,一个叹着直摇头。于是她再一次十分郑重确认面前这两人确是血脉至亲无疑了,连这出其不意的招数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她无奈摇摇头,感叹自己命苦,怎么今日便如此掉以轻心,栽在这兄妹俩手上。
贺若图却又转了面色,笑意盈盈:“展展莫怪,展展莫怪,怎么说也是我们以多胜少。展展若实在气不过,等下一次你与桓大人来乌楚,我们兄妹二人定当尽心奉陪,由得你二人泼。”
展柔看着面前这位似是赔罪,却又不十分诚心的贺若世子,再一次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扼腕叹息,只轻轻一笑,并不应声。
躺在榻上许久的贺若敏却飘然叹了一口气,悠悠闲闲道:“今日也算与这月尘永世作别了,只赏花饮酒泼酒,我还觉不够呢!你们若还在那里伤春悲秋,才是辜负这绝世之景。”一番话毕,贺若敏便起了身,拍了拍衣袍,看这架势像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儿。
贺若图将手扶在额间,看着眼前这个鬼主意甚多的臭丫头,叹了口气:“你还要做什么?”
贺若敏却不答,撇下那两人转身径直奔向门外,那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也起身跟了出去。
却见那一点深红再次化入雪色,却不再飘摇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