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
,而是安安稳稳垂落,落在那软白间,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醉眼朦胧的惺忪,而是目色清亮,卧看那身侧雪海。
跟在后面的两人淡然一笑,徐徐穿过那片纯白,一左一右躺在那点深红之侧。
“……好喜欢……好喜欢。”
及至三人都渐入梦境,贺若敏低声喃喃。
落雪之后的天地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平稳的呼吸,就连怦怦跃动的心跳也在此刻仿若无声。
梦里是无边的皎洁,有雪瓣细碎飘落,有郁郁芳香蔓延,循着那雪中足迹,一路而下,身侧星星点点盛开了花。花叶交错,花枝交缠绵连,点缀这无尽的白,及至尽头,雪迹渐隐,在那繁花最盛处,摇曳着最摄人心魄的一朵。
***
六月十六,月尘花落。
夜色渐落时,花期已尽。
烈火起,燃遍月尘花海。
而在库伦草原之上,同样有一片烈焰。
乌楚最珍稀而被奉为异宝的月尘花与蓝凤尾被熊熊烈焰吞噬。
贺若图负手立于高台,凝望那片火海,滚烫烈焰映于他眼眸,却燃不尽眼底的寒意。
他与她也曾于这月尘花海醉卧望月,相对共饮。
如今,他燃尽这雪海,却换不回她。
她可曾已行过那冥火,可曾已渡过那苦海,可曾已饮下那孟婆汤,可曾已跨过那奈何桥……或许,她哪儿也没去,只在那里等着他,等着他去牵她的手,再唤她一声“染”。
展柔看着贺若图苍凉的背影,片刻后,缓缓踱步向前,走到他身侧,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贺若图却偏头对她微微一笑:“你什么都不用说,这个世上,我与她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忽然他敛了笑意,眼神又沉了几分,“……只是我竟未能察觉。”
展柔看着眼前那个如玉男子,觉得那玉似是自寒冰万里间蕴结而成,纵是身后烈焰熊熊,也暖不透这彻骨之寒。却见贺若图又转过身,凝眸望向那火海,半晌缓缓开了口:“父王允我前往塔尔格和腊答主理互市事宜,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启程,之后再送你回燕州。”
贺若图前往塔尔格和腊答是情理之中,一则,这互市之谊本就是他提出的,因此主理之职自当由他担得。二则,塔尔格和腊答这两座乌楚南境城邦多年来因远离王庭,受到的约束小,惯不服从王庭号令,如今的互市之谊对于他们来说是顶顶好事,贺若图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收复两城人心。
可他去燕州做什么?
“世子便只管以互市事宜为重,燕州……”
不待展柔说完,贺若图已打断了她:“燕州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同桓大人说了,定会将你安然无恙送回大盛,展展莫不是要我食言?而且,我也想去燕州看看,替她看看。”
展柔看见那人飘忽迷离的眼神间忽而多了几分柔软。
“她的阿爸是汉人,听说是早年从燕州到乌楚经商的商人。她从小便听她阿爸给她讲燕州的风土人情,给她讲大盛,她便一直想去看看乌楚之南,她阿爸的故土是什么模样。可这许多年来,乌楚与大盛战火不休,便一直未得机会,我曾和她说,若有一日乌楚和大盛停了战,我就带她去大盛,去燕州,去京都,尝百味,饮百酒,赏百物……”
一年前,在那坟前,她不辞而别,他寻她不见。及至后来父王要他前往京都,临行前一日,他又去了那坟前,希望能等到她,这样他就能带着她一同去那心心念念中的大盛了,可是终也未能等到。
那便先替你去看一看,等我将那京都城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记下来,让你慢慢挑,慢慢选,到时候带你去。
那三百记他记得很认真,记得很仔细,他将那些她可能喜欢的都一一绘了图,这样他就不会忘记。
可后来,三本册子记得满满当当,乌楚与大盛也停了战,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他长长一叹,缥缈悠远的叹息轻轻飘远,飘过那火海,飘过那敖沁草原上的金莲花海,飘过那日月山的雪顶,飘过那冥海雪原,却不知最终是否能飘入那缥缈之境,飘入那人花开不败的蕊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