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
贺若图见桓白如此,一时会意便向桓白作了个揖:“鄙人桑图,见过桓大人。”
桓白这才又接着将那后半句填了来:“多谢桑兄。”
贺若图看着面前那人,眼神暗了暗,低声道:“你不该谢我的,当初我信誓旦旦说要将她安然无恙送回大盛,却不想……”
“这并非桑兄的错,也并非桑兄能预料、掌控的事。”桓白看向贺若图,缓缓道,接着又转过脸去看那榻上沉睡的人。
贺若图也便转过身不再看那二人,只在这屋中开始转圈,及过了半晌,又转回到榻前,不过此时手间却已多了一只橘子。
贺若图一边剥橘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觉得,其实眼下对于桓大人您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担心展大人的病情……”
他掰了一半橘子递给桓白,却见他摆了摆手。于是便将手缩回,掰下一瓣丢进嘴里,一面细嚼慢咽,一面只是一个劲儿地用眼神瞟着榻前那人。及至将那一瓣咽下后,面前那人却仍不开口,他便又掰了一瓣,继续吃。直到手里的橘子都吃完了,却还没等来那人的半个字。
他正要开口,却见那人轻轻飘出了一句话:“那您觉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贺若世子顿时笑开了花,坐到一侧的几榻之上,身子向前一倾,朝桓白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
“照我看来,最重要的……”他顿了顿,随即用手指了指屋外的方向,“这段时日,柳公子拖着病体照顾展大人,可谓是废寝忘食,劳心劳力,就连我看了都自愧不如。方才你也瞧见了,若不是我,恐怕现在在这里的也不是大人您了。”
桓白微微一笑:“所以您是在提醒我么?”
贺若图拍腿朗然笑道:“和桓大人说话就是省心!”
正笑着,却见桓白的笑意更深。只是笑的有些奇怪,细细看去,竟带了几分……嘲笑。
贺若世子立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倒觉得柳公子不错。何况这一片痴心,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桓大人,莫怪兄弟我未曾好言相劝。”
“桑兄好意,桓白心领,只是您却是多虑了。”说着,桓白便起身笑盈盈地将贺若世子扶起,推到了门口,“您还是去柳公子耳边多吹吹风,叫他好好养病,莫再白费心思了。”随即,一手拉开门,一手送世子,关门转身,利落干脆。
被送出门的贺若世子却也不急,却也不气。只笑了笑,摇了摇头,背手踱步离去。
桓白坐回榻前,将她额间的帕子取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温度,觉得那额间的热已然褪去,便用一条干帕拭去水珠,又将她鬓边散落的发缕过,轻抚她的颊。
因这病重和一月的昏迷,她又消瘦了许多。下颌间的柔美曲线也便渐渐显出了几分尖,看在眼里却不觉得利,反而觉得似那凝于寒天的冰花,内里仍是柔软的水。
他握着她的手,学着柳宛的样子给她舒缓经脉。
指尖自她臂弯缓缓行至掌心,每行过一分,便似是将这百日来的思念自心房汇入指尖,自指尖融进她。
他一遍一遍行过那百日时光和路途,一遍一遍用指尖向她道尽这百日心绪和情思。
“阿柔,我们于京都分别时还是初夏,如今再见却已入秋了。”
“阿柔,北边的秋与南边很不同,虽然京都秋色也很美,但我私心觉得,北边的秋更有韵致。”
“阿柔,屋外有棵枫树,从前常读那‘霜叶红于二月花’,如今便算真见得了。当真是如烈焰之火,如二月娇花,十分美。等你醒来,我陪你看。”
“阿柔,莫要再睡了。在学堂时,你总说那群孩子贪睡,从早到晚都睁不开眼睛,如今你怎倒反而赖在这榻上不愿醒。莫不是生我气了?气我这么晚才来陪你。”
“……阿柔……阿柔。”
喃喃低唤飘荡,穿过他胸膛,拨动心弦。拂过她耳畔,余温荡漾。掠过焰焰烛火,掐灭肆意摇曳。行过寂然苍凉,化作亘古星辰。
一人于榻前月下,守着那柔水深深,度着这静夜长长。
一人于庭前月下,望着那落叶纷纷,叹着这寂夜沉沉。
那日,于雁北关高岗之上,他将手中白刃刺入陈枫后心,却没能救下她。
那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拔刀。
他虽也习过一些武艺,但那只是父亲希望他强健身体略略学得的。而且他并不喜舞刀弄枪,却碍着父亲一番苦心,便学了些招式。后来待到身子强健了,便将那曾习得的都丢开了去。
直至那一日。
那不是他第一次不惜此身想要保护一个人,却是第一次怀着那样的心情想要为一个人奋不顾身。
他不惜此身为她挡下那一箭,起初只是为了让更有价值的生命留在世上。可当他看见她向自己伸出手时,看见她沉在暗影时,看见她舍弃性命翩然而坠时,这二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心情便如惊涛骇浪般轰然袭来。
在他过往的